頂點小說 > 一人之下/王道長攻略手冊 >第40章 墜落
    把季言扔出去的瞬間,水從洞穴的四面八方涌出來,噼裏啪啦地砸在王也的頭上,鋪天蓋地,洶涌得就像北京夏天的暴雨。

    王也的學生時代很少淋雨,因爲季言,倒不是因爲季言有帶傘的好習慣,恰恰相反,這姑娘從來不帶傘。每逢下雨天的放學時候,季言都會默默地從他教室走廊的窗戶裏探出頭來,眼神無辜,額上的劉海溼漉漉。

    學校不讓私家車進校門,教學樓離校門還有好幾百米,王也自己淋雨倒是無所謂,但帶着這姑娘一起怎麼想也不好。沒辦法,他就只能把寬大的校服外套罩在兩個人頭上帶她一起跑向校門口。

    後來他倒是養成了帶傘的好習慣,鑑於他們家直線距離幾十米,季言還經常順便去他們家蹭個飯。

    王建國幾個鐵磁,孩子沒少生,但全是兒子,就金元元和季言倆閨女,金元元生就一副假小子大姐大的性格,所以季言這明珠美玉似的小公主可着實招他們家稀罕。王媽媽孫曉麗年輕時練就了一手包餃子的好藝業,看到季言過來,總是慈愛地一邊把鍋裏的餃子往季言碗裏倒,一邊說女孩子家能多喫點是福氣,完全不管他這親兒子也同樣飢腸轆轆。王建國站在桌子旁邊咬着餃子,含糊地調侃說能喫是好,可別像你孫阿姨,年輕時像朵牡丹花兒美,現在卻長成了一盆壯碩的仙人掌,引得孫曉麗怒目而視。季言邊大口大口喫餃子,一邊偷偷衝王也皺鼻子,在餃子蒸騰起的熱氣中,她的眼神那麼亮,亮得就像是折射着陽光的水面。

    王也回過神來,水面已經到了他的膝蓋處,石壁漸次坍塌,碎石滾落,這裏很快就要塌了,還沒有到能鬆懈的時候。

    季言已經像小鳥一樣飛了出去,張楚嵐大概已經做好了接住季言的準備,但是張楚嵐所在的地方離洞口還有幾十米距離,以異人的彈跳力也太遠了,必須要在洞穴完全坍塌前,在張楚嵐接到季言的瞬間,將他們倆送出去!

    王也按住地面,猛地擡頭,目光銳利如發硎之劍。

    除了幻術外,他唯一能夠不憑藉陣法就發動的術式——

    坤字·土河車!

    張楚嵐的頭腦一片空白,他明白王也那句話的意思,帶季言走,就意味着王也已經做好了永遠留在這裏的準備。不,倒不如說作爲術士,王也沒準一開始就知道要送季言走,就要自己留下。

    過去無可扭轉,未來可以改變。這是王也曾經對張楚嵐說過的話。可是哪怕面對着這樣必死的命運,他還是來了。

    張楚嵐伸出雙臂,雙膝微微彎曲,做好了接住她的準備,這樣的衝擊力固然巨大,但對於異人來說還沒到不能接受的程度。季言到了拋物線的最高處,受到地心引力的作用,開始下墜。她的長髮在風中招搖,就像一朵被狂風破碎的黑色玫瑰。

    這時,張楚嵐看到了她的眼睛。

    一雙純黑的、不帶任何感情的眼睛。

    他感到心臟被一雙無形的手攥住了,頭腦一陣眩暈,手足麻痹,這不是心理上的不適,而是真正生理層面上的——或者說這就是一種憑藉眼睛引發的能力,而季言曾經在北京遭遇過擁有這能力的異人!雖然只有區區的零點零幾秒,但足以讓張楚嵐錯過接住她的最好時機——張楚嵐瞪大眼睛,拼命向前伸手,卻只來得及觸摸到女孩的一縷頭髮,還有在錯身瞬間被她拋上來的紅色珠子——小小的珠子中有難以言喻的“焏”在流轉。

    “核心。”她的嘴脣張合,做出了這個口型。

    與此同時,王也預設好的坤字·土河車發動,壘起的土石把他送往了唯一的洞口。

    季言重重地拍到積水的地面上,濃厚的血色隨即在水面上漾出來,無疑那些尖銳的石塊刺透了她的身體。但季言只是自顧自地向王也的方向爬了過去——是的,墜落的瞬間,普通人類的身體承受不住這樣的衝擊,雙腿齊齊折斷,也許一起斷的還有幾根肋骨、一兩根臂骨——但她仍然固執地、不顧一切地爬向了王也的方向。

    王也定定地看着季言,他的身體晃了兩下,隨即跪倒在已經齊腰深的冰冷河水之中。

    儘管脫力,他還是用盡自己最後的力氣,無言地張開手臂。儘管他的臉上沒有太多的表情,或者說他的體力已經不能允許他做出太多表情了,但他的手卻張的很穩。

    季言疲憊地靠進了他的懷中,她左臂骨折,右手也幾乎已經擡不起來了,但她還是用右手抓住了自己的左手,竭力做出了一個環抱的姿勢。她把頭靠在他的肩頭,張嘴咬住了他肩頭的皮膚——這裏是他之前被刺傷的地方。隨即一股暖流在他的肩頭,斷絕的焏流流淌,治癒着那一處傷口。

    “你這個騙子。”王也看着她烏黑的發頂,“你從來都不是個聽話的姑娘……你騙了那麼多人……”

    季言當然無法回答他,只是把自己齒間的力道加得更重了一些。

    “兩個傻瓜。”在脫出的瞬間,張楚嵐看到王也緊緊抱住了女孩,而水流已經淹沒了他們的胸口——隨後,石塊滾落,最後的洞口被堵死了,張楚嵐無力地靠在土河車支棱起的石柱旁,他知道自己已經什麼都改變不了了,原來過了這麼多年,他以爲他已經得到了一些東西,卻還是誰也拯救不了。他摸出一盒煙,卻已經被浸得溼透了,他隨手把煙扔在一旁,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媽的,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