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此劍之勢 >第三十三章 春風和煦少年郎
    敲門的聲音此起彼伏,開門的卻是一位婦人。

    婦人一身麻布素衣,補丁一個接着一個,常年洗衣做飯在她的衣袖口留下痕跡,袖口比任何地方都要光滑。

    婦人手裏拿着大勺,顯然是在做飯。

    眼角的魚尾紋有些多,長髮盤成一團,聚攏在後腦勺。

    婦人看向眼前的少年,有些疑惑,問道:“少年,你是不是走錯門了?”

    慶忌穿的是李淑給他買的衣服,儘管不華貴,但是與眼前婦人的穿着差距還是有的,所以婦人說出這樣的疑問絲毫不奇怪。

    慶忌臉上露出笑容,說道:“嬸兒!我是鐵匠鋪的,今兒個來找黃叔,聊聊天兒……”

    婦人看向少年,在聽到鐵匠鋪的時候臉上滿是笑容,她笑道:“哎呦!是鐵匠鋪的啊!跟老黃是搭檔吧?”

    慶忌沒有猶豫,點點頭。

    婦人側開身子,笑道:“那快進,快進,老黃這傢伙,今天不知道怎麼了,沒去鐵匠鋪,反而待到家裏……”

    慶忌笑着點頭,走了進去。

    四周盡是黃土牆,院子很小,有些狹窄,一個雞籠,寥寥幾隻母雞,唯一值錢的家當就是角落裏擺着的種地家當。

    慶忌四處看望,這裏比起九條巷也差不多。

    婦人引着慶忌坐到院子裏的小桌之前,她笑了笑,喊道:“他爹!你鐵匠鋪的夥計來找你了……”

    屋子也不大,但倒是有個廚房,婦人朝着廚房走去,男人從裏頭走出,一邊走一邊擦汗,喊道:“得是老劉來了?”

    男人剛出門,就看到了坐在桌子前的慶忌,瞳孔一縮,擦汗的動作戛然而止。

    婦人走到他的身邊,朝他使勁兒拍了一下,笑罵道:“咋滴!發啥瓷呢?趕緊去,我做飯……”

    男人被女人一把推走,他有些緊張,但還是強裝鎮定的走向慶忌。

    “慶忌啊,你咋來了?”

    慶忌擡頭看向男人,男人眼神躲避,不敢與他對視。

    男人姓黃,名耀,挺好的名字。

    慶忌看着黃耀,說道:“路過這裏,聽劉叔說你不來了,來看看爲啥……”

    黃耀舒了口氣,坐到桌子之前,看着慶忌,笑道:“我這不想幹鐵匠的活計了,打算換個工作,離家近點兒……”

    慶忌看了黃耀一眼,笑問:“黃叔,鐵匠鋪還不近啊?”

    黃耀笑着搖頭,說:“沒心力了,打不動鐵了……”

    慶忌不置可否,盯着眼前的木桌,怔怔出神。

    黃耀則是看向慶忌,時刻觀察着他的神情。

    “黃叔……”慶忌突然開口,問道:“咱們有一說一,鐵匠鋪待你不薄吧?”

    黃耀笑道:“那是當然,那是當然,趙掌櫃,李姑娘,以及現在代理的你,對我們這些人都不薄……”

    “哦?”慶忌發出疑惑的聲音,看向黃耀,說道:“那你爲什麼出賣鋪子呢?”

    黃耀瞳孔猛縮,冷汗流了一身,瞬間席捲全身,他顫顫巍巍的說道:“慶……慶忌,你說些什麼啊……”

    慶忌突然滿臉笑容,黃耀也是笑了笑,女人從廚房拿出杯子,端到桌子上,歉意的說道:“咱家窮,喝不起茶,就只有白開水了……”

    慶忌笑道:“謝謝嬸兒,我就不愛喝茶,就愛喝水……”

    女人笑了笑,覺得這個少年好生溫柔。

    她笑道:“那你們聊,我去做飯……”

    兩個人,一個少年,一個漢子,都是心有靈犀的閉口不言。

    待得女人走進去後,慶忌端起杯子,喝了口水,說道:“黃叔,我們開門見山,人在做,天在看,人心所在之處,無非大小與對錯,你說呢?”

    黃耀閉口不言,修起了那佛家的閉口禪。

    慶忌繼續說道:“你做了什麼,既然我能把賈生給降服了,那麼你跟齊守做的買賣你認爲我會不知道嗎?”

    慶忌直接將話挑明,不再拐彎抹角。

    黃耀握緊拳頭,內心波動極爲強烈。

    “在我和劉叔第一次去進貨時碰上假貨的時候,那會兒我就猜鋪子裏有叛徒,不過不敢確定,所以那天演戲的時候便讓劉叔故意在所有人的面前演示,我讓劉叔傳出去的是一個消息,你們看到的是另一個,所以當姓賈的問鍋爲什麼沒破的時候,我就知道有叛徒了,加上那傢伙看鍋時不斷瞅向你們,我便更加確定,鋪子裏面生了蛆蟲……”

    黃耀眉頭緊鎖。

    慶忌繼續說道:“拆穿賈生之後,我第一時間就讓他告訴我叛徒是誰,儘管那時候知道了,可我依舊沒有找你,因爲我在等,等你親自來找我,給一個解釋……”

    黃耀端起水杯,喝了口白開水,擦了擦滿頭的冷汗。

    慶忌搖頭苦笑,說道:“可惜沒等到,反倒要我親自上門前來……”

    說罷,慶忌不再說話,看着緊張的黃耀,等待着後者的開口。

    不知道過了多久,黃耀再喝一杯水,抱拳,單膝跪地,對上天,說道:“我對不起趙掌櫃!對不起李姑娘!更對不起你慶忌和店鋪裏的兄弟們!慶忌,一人做事一人當,黃叔認錯,但求你件事兒,找衙門送我進去的時候,能不能給我一段時間?你也看到了,你嬸兒不容易,還要帶孩子,我要是走了,她娘倆兒就沒法活下去啊!”

    黃耀扭頭,不敢正視慶忌的眼睛,顯然,他極其愧疚與自責。

    慶忌看向黃耀,沒有阻攔,而是問道:“爲什麼要這麼做?”

    黃耀艱難的說道:“叔家裏頭窮,沒錢,前些日子娃娃得了病,沒錢看病,我是東求西求,硬是求不到,最後實在沒辦法了,被齊守找上了,他出很多錢,給娃娃看好了病,黃叔不得不這樣……”

    慶忌問道:“鋪子裏那麼多的兄弟,爲什麼不問他們?”

    黃耀搖搖頭,說道:“我們都是底層人,他們也不容易,我找也是找一些富裕的親戚,可是沒人願意借我錢,所以才走上這條路……”

    慶忌無奈搖頭。

    黃耀依舊跪地不起,喊道:“慶忌!算叔求你!不要告訴你嬸兒,給我一段時間,到時候我親自上衙門,不用你送我進去!”

    慶忌喝完最後一杯水,起身,朝着門外走去。

    黃耀急切萬分,他趕緊喊道:“慶忌!慶忌!算叔求你!”

    少年停下腳步,轉頭看向那個有些滄桑的漢子,嘆了口氣,說道:“黃叔!我就沒想着把你送進去,明天來鋪子打鐵吧,鋪子離不開任何一個兄弟,不過我話說在前頭,這種事兒,就此一次,絕無二回,做錯了事兒,就要受罰,以後你比他人多幹一個小時才能拿到這個月的錢,不多說了,跟我跟嬸兒說一句……”

    話落,慶忌頭也不回的離開,只剩身後的黃耀單膝跪在原地,看着那個少年的背影。

    女人做好飯,端着兩大碗糊塗疙瘩飯走了出來,只看見自己男人單膝跪在地上,失魂落寞,而那個少年早已不見。

    女人走到黃耀身旁,問道:“那個少年呢?”

    黃耀淡淡的說道:“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