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忌率先下車，看着眼前這頗爲寒酸的府邸，有些不明所以。
門口的石獅早已破爛，一隻丟掉了眼睛，一隻缺了耳朵。硃紅牌匾早已變成暗紅，金字也極爲黯淡，慶忌擡頭看向那兩個大字：歐陽。
慶忌想起那也南無期說的話，不禁有些好奇。
陳對從馬車中走出，踏着木階下來，站到慶忌的旁邊，說道：“歐陽家，算是年代十分久遠的世家了……”
陳對瞥了一眼兩邊石獅，看了看牌匾，不禁有些感慨，真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世間千千萬萬，風水輪流轉罷了。
慶忌點了點頭，示意自己知道，“找歐陽家……是要佈設陣法？”
陳對看着府門，搖了搖頭，說道：“維修保養陣法，如今大泉陣法沿襲下來，早已成了定式，不會慶忌改變，所以陣法的增設與減少，數十年都不會再發生了，當然，除了陣法損傷的時候，不過這一般都不可能……”
慶忌“嗯”了一聲，有誰能突破整座天啓城，然後來到內城打碎陣法？
除了趙三浪那樣的。
“好歹是個官員吧？爲何家道中落成了這樣？”
慶忌雖然聽南無期說過，不過那是簡說。
“先帝在時，啓用了歐陽家老祖，歐陽清風，爲大泉盡心盡力數十年，佈置了許多陣法。不過那時候修行者對於大泉而言很是崇高，加之先帝對於自身安全的看重，所以歐陽清風深得寵幸，那時候欽天監大多數由修行者擔任官職，如日中天，自然風光無比。可等到父皇繼任，對於欽天監卻是嚴厲打擊，查處不少幹着腌臢勾當的“山上神仙”而且父皇以自強爲核心，不去完全依賴什麼修行者，如今我大泉鐵騎可謂是個個勇猛無比，任你武功蓋世，我大泉馬蹄之下，從無例外……”
慶忌看向陳對，總覺得這位殿下極爲神祕，這時候看卻有些霸氣，與她女性角色完全不相符，倒是同彭敏和慶婕妤那兩個姑娘極爲相似。
“怎麼，喜歡上我了？”陳對感受到慶忌的眼神，扭頭調笑道。
慶忌無奈撫額，這都什麼跟什麼啊！
陳對不再開玩笑，雙手攏袖，率先走上臺階，朝着有些老舊的鐵門走去。
“南公公，你不一起？”
慶忌回頭看向坐在馬車上的南無期，問道。
“我在外頭等殿下和慶公子便是……”南無期笑道。
慶忌點點頭，轉身跟上陳對的腳步。
走到紅漆鐵門之前，慶忌看向陳對，陳對看向慶忌，大眼瞪小眼便是如此。
陳對朝着鐵門撇了撇頭。
“幹……幹嘛？”慶忌有些不解。
“敲門啊！難道讓我敲不成，這麼鐵個門，敲上去得多疼？”
“……”
“咚咚咚”三聲，鐵門終究不比木門，聲音有些沉悶，好在慶忌勁兒給的足，不到一分鐘，眼前的鐵門緩緩打開，一張極爲蒼老的面龐顯露出來，給慶忌和陳對都是嚇了一跳，因爲這張臉實在是太恐怖了。
黝黑且皺紋佈滿，就像皸裂的大地一樣，皺紋之間泛着紅血絲，顯得黑紅無比。老人的嘴角有些歪曲，牙齒基本已經掉完，僅剩幾顆在風中搖曳。
“做……什麼……什麼的啊？”
老人的聲音極爲沙啞，眼睛似乎也有些不好使了，看向慶忌和陳對時，奮力眯起眼睛。
慶忌看着眼前比自己個子還低的老人，半彎下腰，笑着說道：“老婆婆，我們找……”
話爲說出，慶忌突然想起要找誰都不知道，總不可能說找歐陽清風吧？
慶忌剛準備扭頭求助陳對，後者冰冷的聲音已然傳來，“找歐陽德……”
陳對看向老太，聲音平淡，突然想起這麼說可能不會被接見，所以又加了一句，說道：“從宮裏來的，姓陳……”
慶忌扭頭看了一眼陳對，有些生氣於她的語氣，奈何陳對連他看都不看一眼，神情極爲冷淡，這讓慶忌很是無奈，想起“女人心，海底針”這句名言。
慶忌回頭看向老太，很是抱歉的說道：“老婆婆，抱歉啊，她就這副樣子，還請您與歐陽家主通報一聲，不急，您慢些都可以……”
老太太看向眼前的少年，笑了笑，不禁猜測這位少年的身份。管理歐陽家這麼多年以來，怎會不知道宮裏來的而且姓陳的會是誰？可她有些好奇眼前少年的身份，因爲少年說出這種話時，身旁的那位竟是一聲不吭，老太太看着慶忌，心想：“難道是哪位皇子？”
“老身這就去通報，勞煩二位稍等一下……”
說罷，老太轉身離去，走的極爲緩慢。
“殿下，你咋那樣說話呢？”
陳對淡然的看了慶忌一眼，視線朝下，平淡的說道：“你在教我做事兒？你是殿下還是我是殿下？我怎麼樣，用不着你管……”
慶忌一愣，差點兒忘了這茬。
聽陳對如此說話，慶忌便沒了說話的心思。
沉默，還是沉默，良久的沉默。
直到老太太再次回來。
“二位，我家老爺說快請進，二位先移步正堂，老爺馬上就來……”
陳對冷冷看了一眼老太，神色有些不滿，問道：“歐陽家主架子不小啊，讓我等他？”
老太並未慌張，只是微微低頭，輕聲說道：“還請殿下海涵，老爺現前正在研討，如今已經結束了，馬上就會趕到……”
陳對不再說話，回頭看向一眼不發的慶忌，心中有些惱火，生氣的哼了一聲，率先走進府邸。
慶忌朝着老太行了一禮，也並未說話。
老太看着二人，不禁笑了笑，這一笑，便更加恐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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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陽府並不算大，所以屋子也並不廣闊。
陳對坐在主座之上，看着底下一旁的慶忌，頓時沒有了喝茶的心情，靜靜地等待着。
要不得幾分鐘，便見一箇中年男人快步從門外進入，滿臉緊張神色。
慶忌緩緩擡頭，想必這就是歐陽德了。
打眼望去，歐陽德的個子極其高大，四十歲左右，兩鬢已然有些斑白，盡顯蒼老之色，倒是有幾分儒氣，看上去極爲文雅，想必與他練氣士身份有所關係，修行之人，氣質自然不凡。
歐陽德快步走到陳對面前，撲通跪下，伏拜而下，朗聲喊道：“臣，歐陽德，見過公主殿下……”
陳對看着眼前的歐陽德，心中一團怒火，本想發泄一下，但一想到身邊坐着的那個討厭鬼，只得壓住心中怒火，擺了擺手，淡然說道：“歐陽先生起來吧……”
歐陽德絲毫不敢挪動，大聲說道：“臣先前正在研討陣法，聽得殿下來後，立馬趕過來，可因爲難以脫身，所以怠慢的殿下，還請殿下贖罪！臣罪該萬死！”
陳對瞥了一眼慶忌，淡然說道：“歐陽先生言重，這些心胸我還是有的，快快起來吧，您多少歲，我多少歲，一直跪着，豈不是大大折壽我嗎？”
聽得此言，歐陽德趕忙從地上爬起，朝着陳對作揖行禮，餘光瞥到一旁端坐的慶忌，不禁問道：“這位是？”
不等慶忌自我介紹，陳對已然開口打斷，說道：“死腦筋罷了！歐陽先生，坐吧，今日我來找你，是奉了父皇之命的，找你商討事情……”
話落，歐陽德頓時一愣，趕忙轉頭看向陳對，語氣有些慌張的問道：“敢問殿下，是……是何事？”
歐陽家近百年來家道中落，歐陽德一直看在眼裏，自當今聖上執政以來，歐陽家一直沒有出頭之機會，甚至逐漸衰落，在朝中受到打壓，直到他歐陽德這一代。如今聖上找上門來，歐陽德內心不禁有些慌張，莫非……
陳對看着額頭上稍有冷汗歐陽德，不禁有些失望，這般年齡，心境卻如此經不起推敲，着實讓人看不上眼。
“放心，我陳家可不會做那過河拆橋的事情……”陳對冷冷的看向歐陽德，說道：“父皇念舊，說歐陽家這些年也受得不少委屈，着實有些對不起歐陽家先祖爲大泉做出的貢獻。父皇說了，請歐陽先生進宮，對大泉以前由歐陽家佈設的陣法進行加強維護，事成之後，加官進爵，算是對先帝的交代……”
聽得此話，歐陽德撲通跪在地上，眼角含有淚光，不敢置信的問道：“殿下，此……此話當真？”
陳對冷笑一聲，說道：“君無戲言……”
歐陽德頓時老淚縱橫，只覺得數十年委屈煙消雲散，心中滿是舒暢之感。
陳對緩緩起身，看向跪伏在地上的歐陽德，無奈搖了搖頭，說道：“還請歐陽先生自行安排，事情若是辦不好我們另當別論……”
歐陽德使勁兒點頭，朝着陳對說道：“請殿下放心，老夫一定攜犬子歐陽浩塵爲大泉盡心盡力，絕不辜負聖上期望！”
陳對擺了擺手，走到慶忌身旁，瞥了後者一眼，說道：“還不走？”
正在出神的慶忌頓時一愣，趕忙起身，跟上陳對的腳步。
走出屋門時，慶忌看到右邊站着的少年。
少年與自己年紀相仿，個子與自己同等，此時正低着腦袋，看上去有些靜謐。
慶忌撓了撓頭，趕忙跟上飛速離開的陳對。
少年則是扭頭看向慶忌二人背影，不知道想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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