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已經進入暮春時節,頭頂上枝葉繁茂,一片鬱鬱蔥蔥。
這個時間太陽還沒完全落下去,餘暉仍然帶着溫熱燦爛照在馬路上,照亮了行人來來往往的匆忙。
沈清秋從招待所出來的時候就詢問了老闆。
這附近就有一家很大的商場,隔了一條馬路,過兩個紅綠燈就能看見。
自從在慶城縣的物資商廈逛過,她發現自己就很喜歡逛街,買買買的樂趣一旦嘗試過,根本戒不掉。
省城的商場可不是小小縣城的物資商廈能比的。
窗明几淨的玻璃門後面就是寬敞明亮的貨架,那些年輕漂亮身段好的售貨員穿着精神的制服,頭髮絲兒都被挽到腦後,一根碎頭髮都看不見。她們靈活的手不斷拿着貨物,算賬,開單,收錢,找零,看得沈清秋一陣好奇。
——這省城就是不一樣,說起業務能力,她之前遇到的那些根本不能跟人家比。
沈清秋是個小縣城來的中年婦女。
即便在各種藥材滋養之下,她的臉已經跟一開始有些不一樣。
皮膚白淨瑩潤了許多,兩隻眼睛也擺脫了暗黃色的渾濁,變得黑白分明起來,她往人羣中一站,根本不像是已經做了奶奶的年紀。
但她畢竟不太會拾掇自己,與這個時代的審美還掛不上鉤,所以一身裝扮略顯土氣,讓售貨員瞧見了,都不約而同翻了個白眼。
“瞧見沒有?又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的土包子。”
“快別說了,我最煩這種人了,那天也是,來了一個光看不買的,還問這問那,你說煩不煩人?”
“可不是嘛,看見就討厭,沒錢還來逛什麼商場。”
這些對話當然沒逃過沈清秋的耳朵。
她心底一陣冷笑。
真是到哪兒都不缺這種人,光憑着外表就給別人貼標籤。
沈清秋在看嬰兒牀。
家裏嬰兒車和尿不溼都有了。
那天她聽來喫飯的客人說了一嘴,說什麼現在小孩子用的東西可稀罕可多了,他們家多虧兒媳婦聰明,買了個嬰兒牀。別看貴,可真的好用。他們家的孩子已經會站着了,剛好放在嬰兒牀裏,小孩子自己可以玩,大人還不用費心看管着。到了晚上,這牀還可以靠在父母旁邊,方便又省心。
沈清秋當時就心動了。
她還特地去了一趟物資商廈。
結果,那兒的售貨員一臉難色地告訴她——沒貨。
不但他們這兒沒有,整個慶城縣都沒有。
這玩意是需要預定的,因爲太貴,小縣城裏能消費得起的沒幾戶人家。物資商廈也不願將這些砸手裏,乾脆搞了個憑單購買。
沈清秋在物資商廈預定了一張嬰兒牀。
沒想到,今天在省城的商場卻看到了。
粉嘟嘟的嬰兒牀安安靜靜擺在那兒,光是看着都讓人喜歡,沈清秋想到等小思好大一點了,就可以在嬰兒牀裏爬上爬下,一定特別可愛。
她這麼想着,忍不住靠近,想伸手摸一摸。
還沒到跟前,旁邊一個售貨員把她擋了回去。
售貨員化着妝,臉上浮粉不少,一雙吊梢眼滿是精明和不客氣,雖然臉上帶着笑容,可沈清秋半點沒感覺到歡迎和親切。
她趾高氣揚地來了句:“你要是不買的話,不要用手摸。碰壞了你賠不起。”
沈清秋絲毫不以爲意,彷彿看不懂售貨員白眼似的,繼續問東問西。
“這個嬰兒牀是什麼材質?”
“上面的粉紅色是什麼漆?對孩子有影響嗎?”
“有沒有更大一點的尺寸,我怕孩子長得快,這麼一點不夠用。”
一連串的問題冒出來,把原本就不耐煩的售貨員給問煩了。
“那這一張嬰兒牀怎麼賣?”
“不賣!”售貨員嗓門喊得震天響,一下子將其他人都吸引過來。
望着四周好奇的目光,售貨員洋洋得意:“這可是客人提前預定的,所以我讓你別摸,摸壞了你可賠不起。這是進口貨,一張嬰兒牀可要快五百塊呢,你買得起嗎?”
沈清秋聽到客人預定這幾句話,頓時來了精神。
如果她沒記錯的話,慶城縣的物資商廈也是要跟省城這邊訂貨才能拿到嬰兒牀。
而這裏,是省城最大的商場,說不定……
沈清秋想到這兒,立馬找了個可以打電話的電話。
望着電話機,沈清秋又嫌棄又無奈。
要是可以跟從前一樣,她隨便給一塊玉石附靈就可以聯繫到任何一個人,哪裏需要像現在這麼麻煩,打十分鐘電話就要兩毛錢。
關鍵是,這個電話還不能隨身攜帶。
她給慶城縣的物資商廈打電話。
對方一聽是他們的大主顧打來的,聲音熱乎極了:“您要的嬰兒牀我們已經預定了,省城那邊剛到貨,說是這兩天就能送來,您放心,這邊一到我就電話聯繫您,給您送到家裏去。”
沈清秋問:“你們是在省城xx商場訂的嗎?”
對方吃了一驚:“您是怎麼知道的?”
“你們只訂購了一張嬰兒牀嗎?”
說起這個,對方就笑得合不攏嘴:“嗐,原本省城那邊也沒有,這還是破天荒的頭一次,所以咱們去拿貨的時候,他們直接告訴我們沒貨,需要等。一開始他們還以爲我們開玩笑,結果知道是真的要,這才忙着去聯繫呢。”
原來如此,所以這家商場裏的嬰兒牀,搞不好就是自己訂購的那一張。
沈清秋:“我人就在商城,已經看到嬰兒牀了,你告訴他們,我多出兩百塊,要更大一點尺寸的,這個太小了。”
對方:???
大主顧的話哪能不聽?
沈清秋的話就是聖旨,沒人願意跟賺錢過不去。
很快,她又折返回商場裏,果然看見那個售貨員嘴裏罵罵咧咧找人將這個嬰兒牀撤下來。
“哼,什麼玩意,買不起就不要買,挑挑揀揀什麼意思?”
旁邊有同事問她:“咋了,丁姐,這麼大火氣,跟誰生氣呢?”
“還有誰?就是訂這個嬰兒牀的,又說尺寸小了,要換……等等,她怎麼知道這牀什麼尺寸?她又沒收到貨呢。”
丁姐反應過來,立馬停下手裏的活計,氣呼呼地打電話。
“喂,客人又沒看到這張牀的大小,還嫌棄尺寸不夠?我說你們要是不想買,或者跳單了那就直接講,別折騰我們來拖延時間。想換尺寸呀?沒有!都跟你們說了,這是進口貨,怎麼換呀?”丁姐氣呼呼地衝着那邊吼了一嗓子,心情頓時舒暢多了。
一直跟在她身後的沈清秋將這段話聽得清清楚楚。
她什麼都沒說,轉身離開。
轉向另外一邊的洗化專櫃,沈清秋了一套化妝品送給劉曉娟,又給顧逸風安排了一套保養品。回到招待所,便宜兒子和受寵兒媳見到禮物驚呆了。
“這是……給我的?”
張小虎看着盒子裏的口紅眉筆什麼的,一顆心怦怦直跳。
她也是年輕女人,今年不過二十三歲,怎麼可能不向往漂亮。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
只是她手頭不寬裕,加上已經結婚生子,自然而然把追求美當成了一種可有可無的需求。她再也沒想到,人生中第一套化妝品竟然是婆婆給她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