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軟軟糯糯的聲音響起。
張含秀低頭一看,就看到個漂亮的不得了的小娃娃,正仰着頭看着套她呢。
沈清秋連忙道:“老姑,這是大山的姑娘,叫小魚,馬上四歲了。”
張小魚立刻道:“那是我姑奶奶!”
她開心地跑過去,不敢撲人,伸手輕輕扯了扯張含秀的褲腿:“姑奶奶!我叫張小魚,張大山是我爹,沈清秋是我媽,我今年四歲啦!”
張含秀本來就是個心軟的人,見狀心裏頓時柔軟得一塌糊塗。
她連忙彎下腰,粗糙的大手摸摸孩子的小臉:“你咋知道我是你姑奶奶呢?”
“鐵蛋的爹的姑姑就是他姑奶奶,我媽叫您老姑,您就是我老姑奶奶唄。”張小魚邏輯清楚地道。
張含秀頓時就很喫驚;“呀,咋這麼聰明啊?”
“我可聰明瞭呢,我還會寫字,會算數,會放雞呢!”
沈清秋:“……”
這個,放雞這件事,有必要解釋一下。
衆所周知,雞是不用“放”的。
因爲她和張大山兩口子工作都忙,而小孩子總是精力無限。
有時候沈清秋爲了把她哄走,就請她幫忙去“放雞”。
實際上是爲了讓她領鬧鐘出去玩,好讓鬧鐘幫她顧孩子。
眼下張含秀的心是瞬間就被這個小娃娃俘獲了,不一會兒張小魚已經主動拉她的手把她往屋裏帶了。
因她一直沒有跟沈清秋說話,陳大娘就在旁邊說了沈清秋不少好話。
比如娃娃是孩子媽教的。
比如孩子娘多能幹。
比如年輕夫妻倆感情多好等等。
沈清秋很柔順地給她捧了茶,她面上的愁容才淡了些。
“孩子娘,你坐啊,別忙來忙去的了。”
沈清秋笑眯眯地坐在了她身邊。
陳大娘見狀就鬆了口氣。
得虧小魚娘會做人,跟什麼人都能說得上話。
要是一般的小媳婦,看這第一次見面的老姑還板着張臉,指不定要怎麼抱怨呢。
“大山呢?”
“崗子嶺忙呢”,沈清秋笑道,“配合派出所查案。”
張含秀就道:“聽說你也在大隊掛着職呢,平時也忙啊,這又要幹活又要看孩子,苦不苦啊?”
沈清秋笑道:“不苦啊,日子可好呢。而且像是陳嬸,花嬸,還有王蓮,她們都會幫我看小魚呢。”
張含秀就點點頭:“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不能樣樣盡如人意,你曉得知足,就是好的。”
沈清秋就被她震了一下。
她知道張含秀是怕她埋怨漢子常常不在家,或者是要上山,不能幫她幹活和帶孩子,所以敲打敲打她。
這倒沒什麼。
主要這種話,不是一個尋常鄉下老太太能說出來的……
尤其是她還用了成語。
這麼想來,她說話輕聲細氣的,雖然背是有點佝僂,但頭頸一直很穩定,從來不會搖頭晃腦,顯得非常有氣質……
這種習慣和氣質,必定是從小教養,烙在骨子裏的東西,所以到老了還能這麼自然。
更不提她一雙小腳……
之前大隊裏只有一個小腳,就是胡媒婆,天天吹噓自己是什麼大小姐出身。
沈清秋忍住狐疑,只是笑道:“我沒什麼不如意啊,我覺得現在日子可好了。”
張含秀微微一愣。
可能是沈清秋的笑容太明媚,她也終於露出了一個徹底舒展的笑容。
陳大娘見狀也是鬆了口氣。
她笑道:“那我這就家去了啊,你們好好聊聊。”
沈清秋連忙道:“今天做的東西你們帶回去吧。”
說着,趕緊站了起來去收拾,把今天做的土豆餅,芋泥地瓜丸等等都讓她和王蓮帶回去。
張小魚還在那道:“媽,你放心吧,我會陪我姑奶奶玩的。姑奶奶你說對不?”
張含秀立刻笑得像朵花:“對啊,娃娃陪姑奶奶玩。”
……
沈清秋倒是想坐下來陪聊呢,但奈何她手裏頭事情也多。
送了陳大娘和王蓮出去,又和張含秀交代了一下,匆匆就去杜家交代宴席的事情了。
花大娘聽說張含秀回來了,愣了一下,就道:“雖然應該好好陪,不過你手上的事情也不能耽誤,委屈你這幾天辛苦一些了。對了,她是來幹啥的?”
沈清秋道:“我不知道,我沒問。”
是張大山的親戚,讓張大山自己問,她負責陪聊打哈哈就行了。
花大娘愣了一下,無奈地笑道:“你啊你。”
張含秀是個好人,不過因爲她女兒,花大娘對她印象也不好了。
本來想提醒沈清秋的,但她看沈清秋的樣子,知道她自己就能拿得住。
……
可就是誰也沒想到,張大山一回來,看到張含秀,直接就沉下了臉。
張大山甚至直接無視了趴在張含秀懷裏撒嬌的小魚,直接沉下了臉:“你來幹什麼?”
張含秀連忙站了起來:“大山,是安國帶我來的,我沒帶寶珠……”
李安國就是她的老實女婿。
張大山立刻毫不客氣地道:“你當你女婿是什麼能幹的貨色?你們前腳來,那婆娘後腳就到!我一個人隨她折騰就罷了,可我這有妻有女的,招呼不起了!”
張含秀都被他氣哭了:“大山!你咋這樣跟我說話呢?你是要氣死我啊!”
張小魚被嚇得縮起了脖子,一聲不敢吭。
張大山的嘴卻還是很毒,並不爲老姑的眼淚所動。
“當初可是您自己把話說得清清楚楚了,我是白眼狼,沒良心,還說這輩子不上我家的門!那現在還來幹什麼!”
張含秀哭得連氣都喘不上來:“我不來,我不來咋告訴你爺爺給你留的東西都在哪兒啊……”
“我不稀罕”,張大山直接道,“您拿着養老,拿着養你那個賠錢敗家貨,當你給我們老張家留下我這條根,算是我報恩了!”
張含秀直接要哭死了。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院子裏傳來了沈清秋的慘叫聲。
張大山眉頭一皺,立刻就衝了出去。
張小魚跑到門口看了一眼,知道沒事,趕緊跑回來抱着她姑奶奶。
“姑奶奶,姑奶奶您別生氣,我回頭叫我媽揍他。”
張含秀想笑,是因爲小孩童言稚語,她這侄子誰管得住?
但她實在笑不出來,她的心肝跟被扒開了一樣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