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沁緊抿着脣，下了車，唐蘊緊握着方向盤，最後還是下了車，將鑰匙扔給迎上來的人，先一步往裏走去。
蔣鶴落後一步，看了一眼還呆站在原地的卓沁，“進去吧。”
卓沁跟在蔣鶴身後，她們進去的時候，唐蘊面前的桌子上已經擺滿了各種各樣的酒，滿滿當當，一看就是特意安排的。
人陸陸續續到齊，今天的唐蘊明顯不在狀態，局是她攢的，結果從頭到尾她基本上都是坐在角落裏，跟別人欠了她幾百萬一樣，也沒人敢去她面前找不痛快。
蔣鶴給其他人使了個眼色，其餘的人心領神會，靠近卓沁，本來沒什麼人搭理的卓沁身邊頓時熱鬧起來。
卓沁不是不知道這是什麼意思，餘光瞥了一眼完全沒在意這邊的唐蘊，看來這局她得自己過了。
酒桌上的遊戲，卓沁倒是沒有不會玩的，只是畢竟對方抱團，很難避開，多多少少還是喝了不少，一羣人一杯接一杯，桌子上的酒眼看少了大半，而且各種酒混着，味道不差，就是酒力也成倍增加。
眼看着越玩越大，卓沁多少有點不勝酒力，站起來藉口去衛生間離開房間。
“不得不說，確實挺厲害啊，我們這麼多人都快到頂了，再堅持會指不定趴下的是誰。”
玩遊戲就得遵守規則，又不可能就卓沁一個人喝，現在已經有人覺得有點上頭了。
“沒事，等她回來繼續，要是她還敢回來的話，咱們就這樣……”
一羣人鬨堂大笑，商議着等會怎麼玩，唐蘊坐在角落聽着，放下一口沒動的酒杯，起身往外走去。
在衛生間門口，唐蘊堵住了剛吐完正在漱口的卓沁，“酒量不錯？”
卓沁擡頭，從鏡子裏看見了站在門口的唐蘊，露出標準的微笑，“唐小姐見笑了。”
看着卓沁的這樣子，唐蘊只覺得心頭火起，拽着卓沁的胳膊把人壓在洗手檯上，明知故問，“所以以前滴酒不沾，一杯就倒我懷裏，都是裝的？”
卓沁被唐蘊嚇了一跳，手向後撐住洗手檯，又恢復之前得體的微笑，“唐小姐，我們出來的時間已經夠長了，先回去吧？”
唐蘊倒是沒想到卓沁還敢回去，冷笑着站直，“還沒喝夠？看不出來他們在故意灌你？你今天喝死在這都沒人幫你。”
“這不是唐小姐的意思嗎？”卓沁也跟着站直，依舊笑着，平靜地開口。
“我在你眼裏就是這種人？我沒那麼無聊！”
唐蘊一開始來這裏確實是想報復卓沁，讓她難堪，但是來了以後，唐蘊自己先動搖了，畢竟以前的感情都是真的，她理智告訴自己卓沁當初就是騙她的，但是卻還沒出息地忍不住爲卓沁找理由開脫，也許當年卓沁是有什麼不得已的原因。
在這種左右拉扯中，她一時沒拿定主意，等她去看的時候，就看見卓沁和那羣人竟然已經打成一片了，從前滴酒不沾的卓沁成了酒場老手，千杯不倒，又把她氣得不輕，後來她倒也看出了那羣人的真正意圖，卻也乾脆放任，結果越玩越大，等卓沁離開後，聽着那些人的討論，唐蘊知道再不制止事態真的要失控了，這才追了出來。
結果在卓沁眼裏，這些都是自己故意的。
對上卓沁並不相信的眼神，唐蘊氣極反笑，握住卓沁的手腕，把人扯着出了會所，態度強硬地塞到了自己的車上。
卓沁不明白唐蘊要做什麼，靜靜地看着唐蘊坐在駕駛位上，啓動了車子，“不能酒駕。”
“我沒喝酒！”唐蘊一腳油門，車子頓時如離弦之箭竄了出去。
卓沁連忙給自己繫上安全帶，抓緊了門把手，“唐小姐，你現在的情緒不適合開車。”
唐蘊沒說話，但也沒開很遠，車子在開到了海邊的時候停了下來，唐蘊下車，沒叫卓沁，站在海邊的護欄前點燃了一支細煙，小小的紅點在黑夜中明明滅滅，她扶着護欄，任由鹹溼的海風迎面而來，平息她心裏的火氣。
身後響起開車門的聲音，唐蘊沒有回頭，直到卓沁走到她身邊，也沒看一眼，她在等着卓沁開口，解釋當年的事。
“可以給我一支嗎？”
卓沁開口了。
唐蘊眼中帶着嘲弄看向旁邊的人，把煙扔了過去，“你不是說你聞不了煙味嗎？卓沁，你還有一句實話嗎？”
“我是聞不了煙味，但不代表我不會抽菸，謝謝你的煙，沒別的事，我可以走了嗎？”
當初卓沁說她聞不了煙味，讓唐蘊戒菸，從那天以後，唐蘊沒再抽過一根菸，現在看着卓沁熟練地噴雲吐霧，她心裏甚至沒有一開始被欺騙的氣憤，反而多了些自嘲，不怪人家騙術高明，誰讓自己是個傻子。
掐了手裏的煙，唐蘊不想再在這裏多待一刻，每一秒都像是在自取其辱。
銀色的超跑消失在公路的下一個拐角，卓沁立刻掐滅手裏的煙，掩脣低聲咳嗽了許久，咳得好像快要把肺咳出來，扶着護欄緩緩蹲下，吹着鹹溼的海風，纔好像自己活了過來。
世界驟然亮了起來，卓沁擡手擋住刺眼的光，卻發現剛纔離開的唐蘊去而復返，竟然又把車開了回來。
唐蘊是想一走了之的，但是她剛纔開出去挺遠都一個人一輛車也沒看到，想想這荒山野嶺的，自己把人帶到這裏來，萬一把人扔這，出個什麼三長兩短怎麼辦？
所以雖然氣得發抖，但唐蘊還是捏着鼻子可恥地回來了。
好在，唐蘊一拐過彎，就看見了狼狽地蹲在地上捂着嘴的卓沁，當停下車，她看着卓沁擡起通紅帶着水光的眼睛的時候，心裏的氣好像在一瞬間煙消雲散，果然，卓沁是有苦衷的，自己一走就哭成這個樣子，幸虧自己回來了。
唐蘊下車，站在卓沁面前，伸出手，“我送你回去。”
卓沁看着眼前的手有些出神，接着回過神來，自己撐着護欄站起來，“謝謝唐小姐，不用了。”
“我帶你來的，我就要帶你回去。”
唐蘊拉着卓沁的胳膊，動作明顯比之前溫柔了許多，讓卓沁坐上了副駕駛。
車平穩地行駛着，唐蘊透過反光鏡看了一眼副駕駛的卓沁，“你現在住哪？”
“江町酒店。”
卓沁低下頭，因爲咳嗽聲音有些沙啞。
唐蘊應了一聲，等了一會，結果一直到酒店門口了，卓沁還是沒有開口的意思，她只能主動問，“你剛回來，還沒找到住的地方？”
“已經聯繫好了，需要時間，謝謝唐小姐，我先……”
“你就沒什麼跟我說的嗎？”
眼看着卓沁解開安全帶就要下車，唐蘊伸手鎖上了車門，打斷卓沁的話，看着她的眼睛再次追問。
“唐小姐，時候不早了。”卓沁知道鎖了自己就出不去了，只是低着頭，讓誰也看不清她的神色。
唐蘊這脾氣確實忍不住了，解開自己的安全帶，伸手扶着卓沁的肩膀，讓她看着正面對着自己，“卓沁，你一定要叫我唐小姐嗎？我要問的是什麼你真的不知道嗎？”
“我不知道，唐小姐，時間已經很晚了，謝謝你送我回來。”
卓沁終於擡起了頭，只是她臉上眼中還是唐蘊最不想看到的平靜。
卓沁總能知道怎麼讓唐蘊最生氣，果然，唐蘊的手握緊了卓沁的肩膀，厲聲質問，挑開所有問得直截了當。
“我問你這三年你到底去哪了！當初爲什麼要不告而別！你爲什麼要騙我！”
“過去的事情就當過去了，多提無益，唐小姐，人要往前看。”卓沁面色絲毫不變，好像不在意肩膀上的疼痛，也不在意唐蘊的暴怒和質問。
唐蘊聽着這句話，看見了在卓沁眼中的自己，那個滿臉怒容的人，像個瘋子一樣的人，其實就像乞丐一樣卑微，色厲內荏，眼中的祈求和渴望藏都藏不住，哪怕一個藉口，一個謊言，她甘之如飴地都相信。
一瞬間，唐蘊的眼圈毫無徵兆地紅了一大片，一直繃着的眼淚潰堤，接連砸了下去，落在卓沁的手上，讓她手指微微蜷縮。
唐蘊咬緊了後槽牙，鬆開了手，抹去了臉上的眼淚，深吸一口氣，解開了車門鎖，“滾，以後永遠不要出現在我面前，我就當從來沒有過你這麼一個人。”
卓沁看着唐蘊欲言又止，最後還是什麼都沒說，沉默地下了車。
卓沁站在原地，看着銀色的超跑劃出一道漂亮的弧線，混入車流，再也看不見。
低頭撫上自己的手背，那裏還微微溼潤，是唐蘊的眼淚，卓沁知道，她再也等不來這輛車的掉頭，唐蘊也永遠不會再低第二次頭，她本來就是那麼驕傲的一個人。
“還不是時候，親愛的，再等等，”卓沁輕輕親吻了一下自己的手背，眼底滿是溫柔，“再等等，我會去找你的，不會讓你等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