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處理得差不多了，唐蘊拿上那份文件，開車往醫院那邊去，正好在路上解決午飯。
唐蘊到醫院的時候，卓沁臉色蒼白地躺在病牀上，旁邊醫生正在交代什麼，唐蘊聽了一耳朵，大概就是暫時不能喫飯之類的。
站在旁邊，等醫生交代完離開以後，唐蘊走到牀邊，居高臨下地看着卓沁，把文件放在了牀頭櫃上，“設計稿，需要你的簽字。”
“嗯，等一下。”
卓沁看着唐蘊冷淡的臉色，緊抿着脣，想要自己坐起來。
“別裝了，”唐蘊冷眼看着卓沁，伸手摁下牀邊的按鈕，病牀緩緩升起，讓卓沁躺着慢慢坐起來，然後拉開了牀邊的小桌子，將文件扔了上去。
卓沁擡眼看着唐蘊，眼圈微紅，一言不發。
“又來這招？沒用，”唐蘊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讓自己保持理智，然後微微彎腰，幫卓沁打開了文件，將筆塞進了她手裏，“在這裏簽字，簽完我就走。”
卓沁沒想到有一天唐蘊對自己竟然也會如此冷漠，心裏一時無措，緊緊攥着筆，剛要簽字，餘光卻瞥見了唐蘊因爲微微敞開的領口，還有鎖骨上那道刺眼的紅痕。
這種痕跡她再熟悉不過，一時間甚至有些窒息，行動越過大腦，伸手拉住了唐蘊的領子，“是誰？”
唐蘊被卓沁拉得差點沒站穩，手扶住了被升起來的牀板，這樣的姿勢好像她把卓沁牀咚了一樣。
“跟你沒關係，簽字。”
看着卓沁失態，不得不說唐蘊心裏多少有些暢快，這麼多次，她總算是扳回一局。
卓沁拉着唐蘊領子的手緩緩鬆開，突然緊皺起眉頭，冷汗一瞬間佈滿額頭，緊咬牙關，十分痛苦的樣子。
唐蘊剛得意不過三秒，就看見卓沁這個樣子，遲疑了一下，“卓沁，你別裝了，我不會再信了。”
卓沁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是緩緩蜷縮，抓着杯子的手用力到發白。
“卓沁？”唐蘊擦了一下卓沁頭上的汗，才發現這不是作假，連忙摁了鈴，叫來醫生。
呼呼啦啦來了一羣人，卓沁喫力地合上文件，交給唐蘊，唐蘊站在一旁，“這都什麼時候了，你還管這個！”
說是這樣說，但這都是卓沁這麼長時間的心血，唐蘊緊緊攥在手裏，皺着眉讓出地方，看着醫生掀開了卓沁染血的病號服。
這是唐蘊第一次看見卓沁的刀疤，那麼長的一條，都是血，看上去格外駭人。
醫生處理得很快，卓沁的腹部被纏上了新的紗布。
醫生臉色也有些嚴肅，看向站在旁邊的唐蘊，“小唐總，卓小姐纔剛剛拆線，卓小姐的體質本來就差，絕對不能亂動，最好也不要情緒激動，這樣崩開對於傷口的癒合非常不利，希望能注意一些。”
“抱歉。”
唐蘊垂下眼，攥着文件的手逐漸用力，這次是她錯了。
醫生們離開以後，唐蘊看着還沒有緩過來，虛弱地躺在牀上，向自己看過來的卓沁，心裏有些不是滋味，往前走了兩步，給卓沁擦了擦汗，“工作上的事，以後再說吧，你先好好休養，我回頭再來看你。”
唐蘊剛要走，卻發現卓沁的手攥住了自己的衣角，沒什麼力氣，但是就是留住了她要走的腳步。
“別走……”卓沁因爲虛弱，聲音小得幾不可聞，但是唐蘊還是聽清了。
猶豫了一下，唐蘊在病牀邊的椅子上坐下，將卓沁的手放回牀上，斂着眸子，也不多說話。
兩個人就這樣一坐一躺，半晌無言，直到卓沁稍稍緩過來，再次伸手。
正在走神的唐蘊餘光瞥見卓沁的手，神智還沒回歸，自己的手先自作主張地握了上去，回過神來才覺不妥，想要抽回手，但是卻被卓沁握住，顧及卓沁的傷，唐蘊只能維持着這個姿勢。
“唐蘊，”卓沁握着唐蘊的手，微微摩挲，鼻尖微酸，眼眶就紅了起來，“別走。”
唐蘊雖然明知道現在的自己不應該心軟，但是對上這樣的卓沁，再加上剛纔害卓沁傷口崩開的愧疚，她一時也真做不出一走了之的事來，只能把另一隻手裏的文件暫時放在一邊，沒說留下來，但是也沒起身。
卓沁身體是真的有些透支了，但就算忍不住睡過去，還是不忘抓着唐蘊的手，好像生怕唐蘊悄無聲息的離開一樣。
唐蘊這一守就是一下午的時間，等暮色四合，天上朦朦朧朧顯現出月亮的輪廓的時候，卓沁再次醒了過來，抓着唐蘊的手也微微收緊，唐蘊察覺到，視線從窗外移到卓沁的臉上。
唐蘊抽出已經麻了的手，活動活動，沒有接卓沁的話，“醫生說你醒來要是嘴脣乾，可以用棉籤溼潤一下，暫時還不能喫東西。”
卓沁看着唐蘊站起來，用棉籤沾了水，低頭輕輕擦在自己的脣上，微微抿嘴。
“差不多了，”扔掉棉籤，唐蘊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時間不早了，我該走了，這是電視的遙控器，你可以看會打發時間，早點休息。”
拿起文件，唐蘊留在這裏的時間已經夠長了，卓沁現在也醒了，天也快黑了，自己再不走，得住這裏了。
“我現在可以簽字，”卓沁看着一副公事公辦口吻的唐蘊，也只能從工作上開口，“這份設計稿很重要，對方已經等了很久了，再拖可能會出變故。”
“不用勉強，你說沒問題，我簽字也一樣。”
唐蘊摁住了卓沁想要摁電動病牀的手，剛纔怎麼把傷口崩開的又忘了，她竟然還敢摁。
“那你可以翻着給我看一下嗎？避免有遺漏。”
卓沁的視線始終落在唐蘊的臉上，但是唐蘊的視線看文件看病牀看自己的手指尖，就是不看卓沁，機械地一頁頁打開設計稿。
卓沁一張一張看着，這都是她住院之前親自整理的，肯定不會出錯，她只是想找個藉口，多留唐蘊一會。
無論卓沁心裏怎麼想，就這點文件總會有看完的時候，唐蘊將筆放進了卓沁的手裏，看她費力地擡起胳膊，伸手托住了她的手臂，好讓她不至於那麼費力。
簽完字，唐蘊收拾好文件，就要離開了，卓沁手指動了動，到底還是沒有再多說什麼。
唐蘊從這天開始，身邊驟然安靜了下來，徐曼是整天見不着人影，蔣鶴也以爲上次的事不再出現在她面前，卓沁還在醫院，她又過上了公司和家兩點一線的生活，刻意迴避不再去醫院，她怕再來一次，自己沒把握還能撐住，所有的底線和原則在卓沁面前都如同紙老虎一樣，一戳就破。
又到週五，唐蘊中午照例要去食堂，結果接到了蔣鶴的電話，她在公司樓下，像是什麼都沒發生一樣，問自己要不要一起去喫午飯。
上次的事情多少有些尷尬，但是唐蘊還是答應了。
下樓的時候，蔣鶴在樓下等了有一會了，看見唐蘊的身影迎了上來，將手中的小盒子遞給唐蘊，“剛纔來的時候路過一家甜品店，剛做好的，嚐嚐合不合胃口。”
唐蘊有些看不懂蔣鶴要做什麼，拎着盒子頓了一下，“謝謝。”
面對唐蘊的疏離客氣，蔣鶴臉上的笑僵了一下，“別跟我這麼生分，好嗎？”
唐蘊還沒說話，蔣鶴已經若無其事地收拾好了表情，“走吧，我開車，你喫完咱們也差不多就到了，這家我新發現的私房菜，味道很不錯。”
唐蘊沒再說什麼，她也需要個機會跟蔣鶴說明白。
今天天氣挺熱的，一出門熱浪撲面而來，大太陽有些晃眼。
“我去把車開過來。”
蔣鶴讓唐蘊站在門口等着，她過去開車，唐蘊也不想自找罪受，站在公司門口拆開了盒子，裏面是一個迷你的水果蛋糕，帶着並不膩味的香甜，讓唐蘊格外有食慾。
用勺子喫着蛋糕，一輛白色和一輛黑色的車同時在她面前停下，唐蘊的視線掃了過去，蔣鶴從黑色的車上下來，面色不虞地看了一眼那輛白色的車，剛纔她要是不停車，兩輛車就撞一起去了，也不知道車上的是哪個二百五。
“唐唐，我們走吧。”
蔣鶴無意計較這點小事耽誤時間，順手用紙巾擦了擦唐蘊嘴邊沾上的奶油。
唐蘊對這種親暱的動作有些牴觸，但也沒多說什麼，往黑色的車走去，這兩輛車同樣的型號，也真是巧了。
在蔣鶴幫唐蘊打開副駕駛的車門時，白色的那輛車後門也打開了，卓沁一身白色的長裙從車上下來。
唐蘊上車的動作一時頓住，蔣鶴也感覺到了什麼，順着唐蘊的視線看過去，在看見卓沁的一瞬間，眼神陡然凌厲，更靠近了唐蘊一下，好像從唐蘊的後面將人抱住，“唐唐？”
“走吧。”
唐蘊心思都在卓沁身上，沒注意蔣鶴的動作，低下頭上了車。
蔣鶴貼心地關上車門，對上卓沁的視線，衝卓沁笑了一下，繞過去坐上了駕駛座，看唐蘊喫着小蛋糕不方便，還俯身過去幫她繫上安全帶，就是要讓卓沁把這些都看在眼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