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質問我。
“如果不是上任鬼匠的玉雕，我的師兄怎麼會死？”
我反問馮大師一個問題。
“有人拿刀殺死了一個人，那我們應該責罰兇手，還是責罰賣刀的那個人？如果不是他賣刀，又怎麼會死人呢？”
馮大師啞口無言，他嘴脣動了又動，最終卻沒有說出一句話，他沒有辦法反駁。
因爲不管怎麼想，賣刀的那個人，都是無罪的。
如果賣刀的人有罪，那製作這把刀的人，有沒有罪呢？
再往前推算，發明刀的人，是不是有罪？
我知道自己這句話已經得罪了馮大師，沒有抱着繼續懇求的想法，我收起玉石，向馮大師告辭。
“感謝您的招待，有機會再來拜訪您！”
說完，我起身和唐濤一起向着別墅的大門走去。
當我的手放在門把手上時，馮大師的聲音從我身後響起。
“等一等！”
我轉過身，馮大師臉上的表情已經重歸平靜，他對我說道。
“你說的沒錯，如果不是心生執念，師兄他的確不會死，那傢伙也是被師兄逼迫的，我確實不該怪他。”
我反問馮大師。
“那您改變主意了嗎？”
馮大師想了想。
“想讓我教你玉雕也可以，但你要先通過考驗。”
“什麼考驗？”
馮大師沒有直接說明，而是讓我跟他走一趟。
我和唐濤跟在馮大師的身後，來到了別墅的地下室，走下樓梯我才發現，整個地下室已經被馮大師改成了工作室，工作室三面牆壁，都改成了作品展覽架，上面擺滿了已經雕刻好的玉雕。
每一件玉雕都精美絕倫，可見馮大師在玉雕上的造詣有多麼高，不愧大師之名。
工作室的中央有一張特別大的桌子，應該是馮大師的工作臺，他讓我幫忙，把工作臺上的東西都清理乾淨，然後搬來一張椅子，讓我坐下。
我坐下後，望着空空的桌子，十分的不解。
“馮大師，您準備讓我做什麼？”
馮大師讓我稍等一下，然後搬來一個托盤，放在我的面前。
托盤上有一個迷你的大殿，大殿上擺放着幾十個，只有一釐米大小的玉雕。
這些玉雕的形象都是佛陀，有觀音、有羅漢，所有的佛陀都面向同一個方向，他們的視線匯聚在一起，落在一尊十釐米左右高的佛陀上。
這個體型較大的佛陀，臉圓、面善、眼大、耳大，有大慈大悲之相。
他坐在一朵盛開的蓮花上，嘴巴微張，似是在說些什麼。
“這是？”
馮大師回答道。
“這是佛祖講經的場面。”
他頓了一下，反問我。
“你覺得這些玉雕神像，怎麼樣？”
我仔細觀察，然後有了發現。
這些玉雕雖然同樣是精美絕倫、栩栩如生，但和四周展架上的其他玉雕神像，在細節上有些許的不同，雖然不好評價，哪種雕刻技法更好，但有一點我十分肯定，這些佛陀神像，絕非出自馮大師之手。
“這些神像不是您雕刻的？”
馮大師點了點頭。
“確實不是，這些都是那傢伙當初學藝時的練手之作。”
我深感震撼，上任鬼匠的作品？還是練手之作？這明明已經有大師風範了……
一時間，我心中竟是生出一絲自卑，和上任鬼匠相比，我的天賦當真是差了許多。
不過自卑的想法很快就從我心中消除了，我堅信一個道理，笨鳥先飛，既然天賦不如別人，那就付出更多的努力。
天才分兩種，一種是天生的天才，一種是努力的天才。
或許我比不上那種既有天賦又很努力的人，可若怨天尤人，自甘墮落，什麼都不做，那註定會一事無成。
我問馮大師。
“您說的考驗是什麼？”
馮大師向我介紹道。
他非常明確的告訴我，只有新的鬼匠通過考驗，我才能傳授他玉雕技藝。”
“也就是說，是前任鬼匠留下的考驗？”
馮大師非常肯定的回答。
“沒錯。”
我心中疑惑，莫非前任鬼匠還是一個算命先生，能夠算到他的繼承者，會來找馮大師學習玉雕？
我把這個疑問說了出來，馮大師卻說他也不清楚。
我沒在這個問題上糾結，而是把話題掰了回來。
“我接下來該怎麼做？”
“我不知道，那傢伙只是讓我把這些玉雕佛陀給你看，至於該怎麼做，我也不清楚。”
我想了一下，對馮大師和唐濤說道。
“你們兩位能站在我身後保持安靜嗎？”
唐濤自然是沒問題，馮大師說了聲好，走到我的身後。
我深吸一口氣，靜下心來，仔細觀察眼前的這些玉雕神像。
雖然玉雕件件精美，但我看了許久，也沒發現什麼獨特之處。
我陷入深思，既然這些玉雕神像，是給鬼匠留的，那要考驗的項目，必然與鬼匠的本事有關。
我突發奇想，如果我對這些神像祈福，會發生什麼事情？
這個想法有些瘋狂，但我覺得，可以一試。
我用嚴肅的語氣，大聲喝道。
“鬼匠陳九，代凡人祈願，恭請八方神明聆聽。”
話落，我閉上了眼睛。
我很快就進入到“通神”狀態，等我回過神來時，我竟出現在一座金碧輝煌的大殿中。
我環視四周，大殿裏坐着數不清的佛陀，菩薩慈眉，金剛怒目，每一尊佛都給我帶來難以用言語形容的極大壓力。
正當我有些不知所措時，我聽到了一個誦唸佛經的莊嚴聲音，傳入我的耳中。
我尋着聲音看去，一個高三十多米的巨大神佛，正端坐在蓮花寶座上，講解佛經。
這尊大佛，正是統治西天極樂的佛祖！
佛音入耳，我整個人彷彿漂浮在雲端，飄飄然，縱使世間有萬般語言，都無法形容我此刻的感受。
不知發生了什麼，我眼前的場景漸漸模糊，只剩一層淡淡的金光，就在我神情恍惚的時候，我的面前走出來一個人。
這是一個騎着老虎的羅漢，他面相莊嚴的對我說。
“你可願意做我在凡間的代言人？我可賜你降龍伏虎之力！”
這道我聲音直接穿透了我的心靈，彷彿一把無形的大手，抓住了我的靈魂。
成爲一尊羅漢在人間的代言人，對於一個陰人來說，這是一種無上的誘惑。
我幾乎是要迫不及待的答應下來。
可當“我願意”三個字到了嘴邊，我下意識的伸出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不能答應！絕不能答應！
我瞬間冷靜下來，後背滿是冷汗。
我已經想明白了，上任鬼匠給我留的考驗究竟是什麼。
那就是定力！
雕刻玉雕神像，需要被考驗的，可不只是供奉者一人。
在供奉者與神明溝通之前，鬼匠肯定先與神明見面。
換句話說，供奉者只需要接受一次考驗，而鬼匠，則會經受無數次。
只要有一次我沒有堅守本心，那後果必然不堪設想。
見我沒有回答，我身前的羅漢身影漸漸消散，但很快，一道新的身影出現在我的面前。
這是一個非常美麗的女子，她身披素羅袍，祥光籠罩，眉如小月，眼似雙星，玉面天生喜，朱脣一點紅。
此女子和胡眉的美麗完全不同，她全身上下看不出一絲媚意，相反，此女子眼眉慈祥，和佛祖一樣，有大慈大悲之相。
她的手中託着一個潔白無瑕的白玉瓶，瓶中插着一根柳枝，柳葉翠綠。
我當即認出了她的身份，正是在民間人盡皆知的觀音菩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