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花千變 >第四三九章 你長大了
    這一切來得太過突然,魏騫和湯大嫂全都嚇了一跳,湯大嫂下意識地上前一步,將魏騫擋在身後。

    從天而降的是個年輕人,個子不高,也不強壯,但卻眉清目秀,面如冠玉,如果不是他頭上還沾着蛛網,恐怕沒有人會相信,他是從屋頂掉下來的。

    但他並不狼狽,相反,他還笑咪咪的。

    他含笑的目光越過湯大嫂,落在魏騫臉上。

    魏騫也在看着他,目光中有驚異,有悲傷,還有不可置信!

    “小廷,你長大了。”

    青年的聲音並不渾厚,但卻清朗乾淨,如春日裏流淌在山間的溪流,在綠樹青草間一路向前。

    淚水模糊了魏騫的視線,哽咽了他的聲音:“......明叔......”

    青年微笑着伸出手,似是想要摸他的頭,但他的手停在空中,雖然他們中間只隔着湯大嫂,但卻如隔了千山萬水,陰世陽間。

    “看到你,我放心了。”

    青年笑了,笑容直達眼底,他低下頭,依然在笑,可是當他擡起頭時,那張儒雅清秀的臉,赫然變成了一張骷髏鬼面!

    湯大嫂發出一聲驚叫,魏騫則怔在了那裏。

    青年有些無措,他轉身看向身後,當他的頭重又轉回來時,又變成那張讓魏騫似曾相識的臉。

    “不好意思,嚇到你了,我,我還是走吧......”

    話音方落,一團白霧徐徐蔓延,青年的身影消失在白霧之中。

    四周一片寂靜,落針可聞,湯大嫂和魏騫呆呆地站在原地,白霧消散,而他們仍然站在那裏。

    湯大嫂率先反應過來,她衝到青年曾經站立過的地方,擡頭去看屋頂,屋頂完好,沒有破洞,什麼都沒有。

    她忽然轉身看向魏騫:“剛纔你看到了什麼?”

    魏騫的臉上看不出悲喜,他緩緩吐出四個字:“一個故人。”

    “我聽你叫他明叔,他是誰?”湯大嫂問道。

    魏騫緩緩坐回椅子上,良久,才說道:“一個死去多年的人。”

    “啊?”湯大嫂大喫一驚,她只是覺得那人裝神弄鬼,卻沒想到,竟然真的早已死去。

    “你沒看錯?”湯大嫂驚異。

    魏騫的聲音如同夢囈:“十幾年了,我變了,可他沒有變,他還是那麼年輕,那麼英俊,他的笑容,依然溫暖。”

    湯大嫂驚魂未定,她四下看看,又走向窗邊,甚至將關了一天的大門重又打開,沒有看到人,更沒有看到鬼。

    湯大嫂重新回到屋裏,在魏騫對面坐下:“要不明天我們備些紙錢元寶,給他燒燒吧。”

    魏騫沒有回答,也不知過了多久,魏騫才幽幽說道:“他死後變鬼,而我,卻把自己活成了鬼。”

    湯大嫂忙道:“你不要胡說,什麼鬼不鬼的,沒有這回事。”

    魏騫苦笑:“我護不住你,護不住珠兒,我連自己的兒子也護不住,我如同行屍走肉般活着,和鬼有何區別,鬼尚可來去自由,而我,最大的自由,就是來這裏看看你們,可他們,卻連這一點點的自由也要收回去,阿芝,你說,我這樣活着,有什麼意思?”

    “你不要這樣說自己,你是好人。”湯大嫂淚如雨下。

    “好人?一個沒用的好人而已,想活不能好好活,想死,卻又不能死。”一滴清淚從臉頰滑落,魏騫卻在笑,嘲諷的笑。

    “你是爲了我,爲了珠兒......”湯大嫂哽咽得說不下去。

    “呵呵,你不要爲我找藉口了,我能活到今時今日,是因爲我窩囊,我怕死,我連自盡的勇氣也沒有,我只是一個廢物。”

    說完最後一句話,魏騫便不再說話,寂靜的夜晚,只有偶爾傳來的女人抽咽聲。

    明卉轉身離去,她還頂着明巒的臉。

    花千變號稱千變,那是因爲她換過無數張臉,然而,今晚的這一張,卻是她最沒有把握,也最有把握的一張臉。

    這是親生父親明巒的臉!

    逢年過節,明家的子弟們參拜的那張畫像只有六七分相像,明卉是根據她夢中的那張臉易容的。

    雖然那只是一個夢,但明卉卻固執地認爲,夢裏送她出嫁的人,就是她的父親明巒。

    很多夢,睡醒以後便會忘記,但唯有那個夢,卻是歷久彌新的,這麼久了,那張臉依然記得清清楚楚。

    明卉的信心來自於當年的魏騫還是個孩子,明巒去世時,魏騫也只有五歲而已。

    即使他還記得明巒的容貌,但也只是大致的樣子,細微之處恐怕早就模糊了。

    事實證明,明卉這一次賭對了。

    她比明巒矮了一頭,也更單薄瘦弱,但魏騫的注意力都在她的臉上,或者說,是在她的眼睛裏,她的笑容裏。

    魏騫認出了明巒!

    清晨,湯記小鋪的門終於打開,湯大嫂蒼白憔悴,強顏歡笑地打開門做起了生意。

    誰也沒有看到珠兒,有街坊問起,湯大嫂一臉苦笑:“不讓她到前面來玩了,經過這一次,我是嚇破膽了,真的害怕了。”

    街坊也有同感,嘴裏說着“是啊是啊”,轉身回到自家鋪子,衝着正在鋪子門口瘋跑的孩子喊道:“快回來,以後不許再出來,讓拍花的把你們拍走,看你們怕不怕!”

    魏騫沒回家,他直接去了官學,除了湯記小鋪,官學是另一個能讓他短暫逃避的地方。

    只是與在湯記不同,在湯記,他就是他,而在官學,他只是魏知州的兒子,他甚至懷疑,官學裏可能沒有多少人知道他的名字,他是魏公子,知州家的公子。

    魏騫在官學裏晃盪了一上午,中午喫飯的鐘聲敲響,像往常一樣,他沒去飯堂,而是跟在一羣學生身後走出官學。

    學生們奔向那一個個小攤子,而他卻獨自站在官學門口,似是不知道要去何處。

    這時,一個小廝跑了過來,魏騫知道,這是家裏的小廝雙喜。

    “公子,您快回家看看吧,少奶奶一夜未歸,太太急得不成。”

    雙喜說完這番話有些後悔,昨晚一夜未歸的,不僅是少奶奶,公子也同樣一晚上沒有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