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花千變 >第四八二章 沒臉見人了
    有一天,父親收到了一封信,那封信還是她送到父親面前的,只是她萬萬沒有想到,那封信竟然是明巒寄來的。

    明巒還活着。

    他寫信給父親報平安,他告訴父親,他還活着。

    父親看完信,卻沒有特別高興,只是告訴她,明巒沒有死,便什麼也也沒有再說。

    那時父親已經臥病在牀,身體很虛弱了,可父親卻還是強撐病體,派了心腹去了滿城。

    雖然父親什麼也沒有說,可她已經隱隱猜到,明巒可能也去了滿城。

    她太想知道明巒的情況了,於是她做了一件以前不敢做的事。

    趁着父親喝藥後小憩的時候,她從父親的病榻上的暗格裏,找到了明巒寫給父親的那封信。

    明巒在信中,不僅是向父親報平安,還向父親報告了他的喜訊。

    他成親了!

    他用很大篇幅,描述他有多麼幸運,又有多麼幸福。

    他說他在人生最低谷的時候,於渭水之上,遇到一位仙女。

    在此之前,他從不曾知道,原來詩書中的仙子竟是真的存在。

    接着便是整整兩頁紙,都在描述他的幸運,他也提到了妻子的出身商賈,卻是滿腹詩書,氣質高華。

    結尾時,明巒說他們一家不日便會到達滿城,住到老友曾經治理過的一方水土上。

    她把那封信撕得粉碎!

    她爲他傷心欲絕,她爲他痛不欲生,而他卻早已有了別的女人。

    他與那女人相親相愛時,可曾想過,在那遙遠的苦寒之地,有人還在思念着他?

    望着那被自己灑落一地的碎屑,溫德妃知道,她的青春年華,自此結束了。

    再後來,父親死了,大哥死了,母親也死了。

    她被族裏的人接回去,原本想在族中爲父母兄長守孝,可是幾個伯父卻想想趁着熱孝把她嫁給一個四十多歲的鰥夫做填房!

    溫家雖不是大族,卻人丁興旺,她的父親有三十多個同父異母的兄弟姐妹。

    父親死了,那些人分了父親留下的財產,還要喫幹抹淨,拿她去換取利益。

    她無依無靠,卻又不想任人宰割,她想起了明巒。

    在一個星夜,她從族裏逃走,千辛萬苦來到滿城,她沒有人可以投奔,她能想到的人,只有明巒!

    那一路上,她一遍遍地說服自己,她可以放下身價,與那個商戶出身的汪氏姐妹相稱,她甚至可以將汪氏的子女視如己出,只要能和明巒在一起,她可以放下所有的驕傲!

    是的,她寧可給心愛的人做妾,也不想去給一個陌生人做填房,更不想讓溫家的叔伯們如願以償!

    父親的心腹就在滿城,而且一直都和明巒有聯繫,那位心腹是看着她長大的,少女的心思全都寫在臉上,心腹又豈會不知道。

    心腹不忍拒絕,以他們早就約好的暗號,約了明巒出來見面。

    時隔幾年,她終於再次見到了明巒,那個她心心念唸的人。

    可是眼前的人,卻又是如此的陌生,當她含羞帶怯說出自己的心意時,明巒先是震驚,緊接着便是厭惡。

    是的,她在明巒的眼睛裏看到了厭惡,對她的厭惡!

    他讓她自重,還說看在溫以嵐的面子上,他就當什麼都沒有聽到,當她沒有來過滿城,而他也沒有見過她。

    明巒說完就走了,走得毅然決然,就像他所說的,當她沒有來過滿城,當他沒有見過她。

    她望着他遠去的背影,生平第一次,知道了什麼是憎恨。

    伯父叔父們要把她嫁去當填房時,她沒有恨過,可是現在,望着那個遠去的人,她的心裏有了仇恨。

    以前她有多麼愛慕這個男人,現在便有多麼憎恨他。

    女人如花,而他卻將這朵花揉碎後蹊在腳底賤踏!

    她恨明巒,從十幾歲恨到三十多歲,從活着,恨到如今,即將死去!

    溫德妃看着面前那張神似明巒的臉,瘦如雞爪的雙手緊握成拳。

    算算年齡,這個明氏就是明巒和汪氏的女兒,居然記在了明巒兄長名下,真是荒唐。

    更荒唐的是,這件事竟然無人懷疑,皇帝還給明巒追封了官職,明卉也順利嫁給了長平侯的嫡長子。

    她不配啊!

    汪氏生出的賤種,只能活在塵埃裏,配不上京城的繁華錦繡。

    明卉放肆地迎上溫德妃的目光,她的眼睛大膽地溫德妃臉上游移,看到她那層層下垂的皮膚時,明卉的嘴角浮起一抹嘲諷的笑容。

    那笑容那般真實,似是生怕溫德妃看不清楚,因此,她將那抹嘲諷放大,又放大。

    那笑容裏不僅有嘲諷,還有厭惡,便如十幾年前的那一夜,月光之下,男人眼中的厭惡,深深地刻在了她的心裏。

    時光荏冉,歲月滄桑,她從天真少女變成高貴的德妃娘娘,那個男人也早就化作一堆枯骨,然而他對她的厭惡,卻歷久彌新,從不曾澹去。

    現在,那該死的厭惡,又出現在與他無比相似的一張臉上。

    令她室息,令她想要發瘋般地撕碎砸爛!

    “你這個賤種!”

    溫德妃咬牙切齒,終於說出了她最想說的這句話。

    明卉下意識地捂住自己的嘴巴,她後退幾步,搖搖欲墜,身上一軟,斜斜地靠了杜女官身上。

    杜女官正在震驚,她以爲自己聽錯了,德妃只是病了而不是瘋了,她竟然辱罵命婦!

    別說只是區區的德妃,就是皇后娘娘,也不會對堂堂三品命婦,超品的一等爵府上的世子夫人出言謾罵。

    若是被史官知道,這是能夠寫入史書,令後世文人嘲諷幾輩子的。

    “德妃娘娘,請慎言!”

    杜女官出聲提醒。

    溫德妃大口喘着粗氣,而此時,弱柳無依可憐兮兮的明卉,卻用身子擋住杜女官的視線,對溫德妃做了一個鬼臉。

    你個妖婆,纔是賤種!

    這個鬼臉除了溫德妃沒人看到,溫德妃本就在盛怒之中,這一下更生氣了,再次打起嗝來。

    明卉覺得等她回去以後,有必要翻翻醫書,查查這一生氣就打嗝是什麼病。

    不過,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她也沒有必要留在這裏了。

    她期期艾艾地對杜女官說:“我,我......我沒臉見人了......”

    她都被說成賤種了,這羞辱,誰受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