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來,他鎖定綠衣女,還是綠戒的功勞。
綠戒對源力波動很是敏感。
彼時,在吉祥號上,秦冰回覆源力,綠戒便生出了感應。
而他救落水兒童時,綠戒有一股明顯的源力波動,他將人救上岸來,巡視一圈,立時鎖定綠衣女。
故而,他才一路跟行,等到了曠野,纔拿“掉書”試探。
他遞給綠衣女的,正是神祕妖遺留書籍的翻印件。
綠衣女不接,許舒唸的那首詩,便是詩集後面附的疑似神祕妖作品中的一首。
他要用短詩來確定,自己的目標是否找對。
事實證明,他找對了。
綠衣女留聲遠遁,許舒立在原地張望許久,在田埂上坐了下來,安安靜靜翻書。
翻閱片刻,他起身來到一株大榕樹邊,攀上樹杈閒坐,繼續翻閱詩集。
半個小時後,他提筆在詩集上寫了起來。
兩分鐘後,他躍下樹來,將詩集放在大樹底下,闊步離開。
他才走不過一刻鐘,綠衣女身形閃現,她來到大樹下,撿起那本詩集,靜靜翻閱起來。
目睹自己多年前遺失的詩集,和自己曾經的詩作,綠衣女的思緒一下飄得很遠。
眼中閃過幾分溫柔,幾分羞赧。
忽地,她翻閱到最後一頁,上面附着許舒新錄的一首小詩,湛藍色的筆跡尚未乾透。
綠衣女輕輕讀了起來,“從明天起,做一個幸福的人。
餵馬噼柴,周遊世界。
……
而我只願,面朝大海,春暖花開。”
唸完,綠衣女閉上眼睛,彷彿耳畔有風聲,有海聲。
良久,她才睜開眼來,喃喃道,“寫得真好,比玉郎哥哥給我的那些詩集,加起來還要好。”
她在樹下徘迴許久,及至斜陽漸沉,方纔離開。
斜陽沉進西山坳時,許舒去而復返,他徑直走到最初坐下唸詩的田埂邊,撿起一枚圓球,正是探驪珠。
他催開禁制,探驪珠閃現光影,映照的正是綠衣女在樹下讀書的場景。
許舒料定,綠衣女對自己的到來,必然會進行持續關注。
他留書彼處,就是做個媒介,用探驪珠悄悄布控,想多收集一些關於綠衣女的消息。
探驪珠正播放着畫面,綠衣女身影再度顯現。
她怔怔盯着許舒手裏的珠子,“你這是什麼寶貝?竟能留存影像,如果早些時候,我能有這樣的寶貝,該多好。”
她神情澹然,並不爲自己被許舒偷錄的影像而懊惱。
許舒道,“這是探驪珠,我在海島歷險時,救了一位海中豪客,他贈予我的。”
“大海,真像書裏說的那樣,無盡廣大,遙接日月,風浪滔天麼?”
綠衣女悠然神往。
許舒道,“姑娘若是嚮往,大可自己前去一觀,從旁人口中聽來,總不及自己親見。”
綠衣女微微點頭,“對了,剛纔那首《面朝大海,春暖花開》,是你寫的?”
“不是我,是一個朋友寫的,神交已久的朋友,他的筆名叫海子。”
許舒在田埂上坐下。
綠衣女默唸海子的筆名,“這位叫海子的先生還有其他作品嗎?他人在何處?”
許舒儘量用文學青年的視覺和情緒,維持和綠衣女正常交流的狀態。
綠衣女神色悽然,眼眶泛紅。
許舒道,“愛詩的人,多是敏感而感性的。
寫詩的,更是如此。
海子先生便是極致敏感的那種,用生命澆灌詩歌,應該是他的必由之路。雖可惜,更可敬。”
綠衣女連連點頭,“你叫什麼名字,也寫詩麼?”
許舒道,“我姓許,我才疏學淺,寫不來詩,倒是愛讀詩。
我認爲,詩歌不只有悽美之美,還有壯美之美,比如這首致橡樹……”
許舒接過綠衣女手中的翻印件,取出鋼筆,寫上詩篇。
“……我必須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
作爲樹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
根,緊握在地下;
葉,相觸在雲裏。
每一陣風過,
我們都互相致意,
但沒有人,
聽懂我們的言語。
你有你的銅枝鐵幹,
像刀,像劍,也像戟;
我有我紅碩的花朵,
像沉重的嘆息,
又像英勇的火炬。
我們分擔寒潮、風雷、霹靂;
我們共享霧靄、流嵐、虹霓。
彷彿永遠分離,
卻又終身相依……”
綠衣女喃喃誦讀着,淚眼決堤。
許舒遞給她一方手帕,暗暗感嘆,要是妖類都是這樣的文學女青年,這世界該是多麼的和諧。
“許大哥,謝謝你,謝謝你讓我讀到這麼偉大的作品。”
綠衣女衝許舒深深一躬,正色道,“你應該是官府派來的除妖人吧,可惜我不能給你任何承諾。”
許舒搖頭,“我是官府派來的不假,但不是除妖人,而是封妖人……”
許舒向綠衣女解釋何爲敕封,然後,又取出一塊封妖令。
整塊封妖令巴掌大小,色呈墨綠,中央有一個指甲蓋大小的凸起。
凸起呈太極交紐構造,分作兩瓣。
左側那瓣殷紅如血,右側那瓣則是純白透明。
“左側的紅色,是我滴入的血液。我便是這塊封妖令的令侍。
一旦你滴入鮮血,你會是這塊封妖令的令主。
所謂令主和令侍沒有統屬關係,只是服務關係。
今後你有什麼事,可以直接找我,你出了什麼問題,官府也會找我負責。
總之,你如果接受敕封,就相當於有了正式的身份,任何人都沒權力對你採取暴力行動……”
許舒介紹完敕封的相關情況,綠衣女滿是歉意地道,“許大哥,我不能答應你,萬分抱歉。”
許舒擺手,“不必抱歉,換作是我,也願意無拘無束,自由自在。”
綠衣女怔了怔,她沒想到許舒會如此作答。
在她眼中,一個喜歡讀詩的捉妖人,已經很另類了,難得還是個和自己有共同語言的捉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