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分鐘後,仲星燃的臉還是紅得滴血。
一半是因爲噎的,一半是因爲臊的。
聞紀年剛纔差點用上海姆立克急救法,衝過去猛拍他的後背,但那塊糕點卡得很死,幸好他自己用唾沫軟化後吞了下去。
房間裏的氣氛一度尷尬到了極點,似乎連呼吸都會讓人擡不起頭來。
聞紀年往前走了一步,不小心踩到了薯片袋子,發出咯吱幾聲響動。
仲星燃連忙蹦起來,“我我我……我來收拾,你站着別動。”
他這纔想起來房間扔得一塌糊塗,牀上蓋了兩件衣服,牀尾凳已經成了晾衣架,上面全是他昨天翻出來準備穿的外套,枕頭掉在地毯上,牀下面更是扔了一堆零食袋子。
堪稱狗窩。
仲星燃一邊收拾一邊想哭。
完了,真的完了,聞紀年是個很愛乾淨的人,他住的地方向來收拾的整整齊齊。現在看見這麼凌亂的房間,對他的印象肯定跌到谷底了吧。
他肯定,覺得自己是個邋遢鬼。
正當他低着頭欲哭無淚地撿垃圾時,一隻手從他旁邊撿起一袋未開封的綠豆糕。
仲星燃擡起頭,呆呆地看着聞紀年用修長的手指剝開包裝袋,舉着綠豆糕遞到他嘴邊,“還餓嗎,再喫一點?”
仲星燃傻了。
他下意識張開嘴咬住那塊綠豆糕,也沒管剛纔是不是被噎得留下心裏陰影了,入口細膩清甜的味道讓他立刻就迷糊起來。
聞紀年注視着他道:“慢慢喫,喝點水,別再嗆到了。”
仲星燃感動得不行,伸長脖子將糕點嚥下去,小心翼翼地問:“你怎麼跑到這裏來了?你的戲怎麼辦?”
“請假了。”聞紀年的口吻輕描淡寫,下一句差點又讓仲星燃嗆着,“專門來陪你出櫃的。”
仲星燃語無倫次地說:“咳咳!你、你其實不用特地跑來一趟……我不是想用這件事來要求你怎麼樣,不對,我的意思是,你來也可以……”
聞紀年語氣溫和地打斷他道:“你不用解釋,我沒有這麼想你。我知道你那麼做是最好的辦法,既然你選擇向家裏公開這件事,那就不該由你一個人承擔。作爲當事人之一,我理應和你一起。”
他理性地分析:“目前的情況是仲總不能接受這件事,你沒有必要爲了我跟家裏鬧得不愉快,如果你不反對的話,我會去跟仲總解釋清楚我們之間的關係。”
原來他是這麼想的。
仲星燃眼裏的光芒一點點微弱下去。
清醒過來之後,又覺得自己的想法有些可笑,他怎麼會覺得,聞紀年真的是來和他一起出櫃的,在他眼裏他們一直都是合作關係而已啊。
仲星燃沉默了半晌,不甘心地問:“如果,我是說如果,我們真的在一起了,你會願意爲我向全世界出櫃嗎?”
最後一句問得小聲又幼稚,好像在執拗地等待一個他想要的答覆。
聞紀年心裏產生了一點異樣,其實從這一連串事情發生到現在,他一直在竭力壓制自己的情緒,一遍遍告訴自己不要多想。
假如說以前仲星燃對他做的那些事,都可以用“朋友”二字來解釋,但這件事絕對解釋不了——因爲沒有哪個直男,會告訴大衆說“我喜歡男人”,這幾乎是和他的性向完全矛盾的做法。
這算是喜歡嗎?
仲星燃真的喜歡他嗎?
要是放在幾個月前產生這種猜想,他肯定
毫不猶豫地轉身離開,他向來不認爲自己有資格去觸碰愛情這種東西。可現在他猶豫了,心情好像沒預想的那麼糟糕,甚至……還有一絲小小的、不易察覺的期待。
聞紀年避開眼前灼灼的注視,反問他道:“那你呢,你不是不喜歡男人嗎,爲什麼還要假設這種問題?”
仲星燃沒想到他會反將一軍,結結巴巴地說:“我、我是不喜歡男人啊,問問也不行嗎。”
“哦。”聞紀年垂下眼睛,默默地想,他確實不喜歡男的,也許是他自作多情了。
房間的氣氛有點曖昧,兩人中間像隔了一層薄薄的糖紙,只要任何一方戳開那層糖紙,就能看見裏面的蜜糖洶涌流出,可他們都沒有動作。
仲星燃看着他微微低着頭,長長的睫毛落在下眼瞼處,頓時心裏癢癢的,想做點什麼事。
沒等他細想,門外就傳來常曉茹的聲音。
“紀年,燃燃,你們聊完了嗎,那老東西回來了。”她很是焦急,怕仲星燃賣慘的事在仲建濤那裏露餡,因此沒留神叫了平時叫習慣的稱呼。
兩人對視了一眼,面色都有些尷尬。
仲星燃忙說道:“我和你一起下去。”
他走過去推開門,卻被常曉茹攔了下來。
“你留在上面,我帶紀年下去見你爸。那老東西現在看見你就來火,你要是在他面前晃悠,指不定被他拿着釣魚竿抽一頓,還是好好在上面絕世吧。”
“那不行,我不能讓他一個人下去。”仲星燃立刻拒絕。
常曉茹白了他一眼,“我不是人嗎,你哥不是人嗎?我們不會讓他被欺負的,再說你爸只是見一見他,又不是要對他怎麼樣,別這麼拗。”
“開什麼玩笑,那我也得陪着他。”
見仲星燃仍然臭着張臉僵持,聞紀年對他道:“我去去就來,阿姨說的沒錯,只是見個面而已,不要擔心。”
他自己都這麼說了,仲星燃不好再說什麼。
不情不願地表示:“萬一他要是爲難你,你就給我打電……不行,我現在沒有手機。你就在下面大喊一聲好了,我隨時趴在門邊聽,聽到了立馬衝下去救你。”
常曉茹僵硬地對着聞紀年笑了笑,臉上寫滿了“看吧這就是我的傻兒子,也不知道你哪隻眼睛不好使看上他了”。
聞紀年哭笑不得地對他點了點頭,仲星燃這才放他們下樓。
常曉茹邊走邊說:“紀年,你別緊張,他爸不像他說的那麼嚇人,他對待外人向來很有禮貌的。很抱歉用這個詞來形容你,但那老東西跟我不一樣,他很難接受這件事……哎,他就是這樣的人,我先替他向你道個歉。”
“不用這樣,阿姨。”聞紀年忙道。
本來就是仲星燃爲了幫他才鬧了這麼一出,現在還要當他家人的面出櫃,無論如何也不該由他們來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