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那邊情況怎麼樣?”
“還好,大家情緒還挺穩定的。”
源輝月一邊回頭看了一眼,的確是穩定地一片哀泣加心如死灰。這麼長時間過去,被堵在裏頭的衆人已經漸漸接受自己即將喪生在炸彈下的事實。
不少人正在抓緊最後時間給家人打電話,借給源輝月剪刀的那個小姐姐對面大概是那個一直沒等到她赴約的倒黴男友,她一邊抽泣一邊說話,臉上的妝都花了。
柯南:“……”
他覺得其他人穩不穩定不知道,源輝月的情緒絕對是穩得不能再穩,從她居然還有心情關注人家的妝就能看出來了。
“說起來,”某個心態穩如狗的人繼續在電話裏頭開口,“你們找到森谷帝二犯案的證據了嗎?”
“……沒有。”
“也就是說,就算現在真的抓到了他,在他死不承認的情況下,也不能拿他怎麼樣。”
“……”
柯南沉默了,方纔推理到嫌犯藏身地點的輕鬆的頓減,這正是他現在正擔心的。從一開始一切就都是他們的推理,森谷帝二做事一向小心,如果在現在出其不意抓個正着的情況下都找不到他是爆炸犯的證據,大庭廣衆之下,警方難道還能抓住這個表面上的無辜者刑訊嗎?
甚至他如果再做絕一點,將炸彈製造出來之後完全沒有留下底稿,那麼可能現在連他自己都不記得炸彈設計圖長什麼樣了。
這個分支如果走到這裏,就徹徹底底成了一條死路。
電話那頭陷入安靜,源輝月聽着“沙沙”的電流聲,不經意般隨口問道,“你剛剛說今天是森谷教授的父親的忌日?”
“對。”
她果然也聯想起炸彈上設定好的特殊時間的含義,啞然失笑,“森谷教授還真是個有儀式感的人。”
“……真虧你笑得出來。”
柯南無言以對,這時候他身後傳來一陣嘈雜。他下意識轉身,就見到幾個警察壓着一個穿着風衣的男人走了過來,松田陣平走在他們旁邊,面色冷沉。
被押送過來的人正是森谷帝二。
男人似乎對自己的待遇有些不滿,皺着眉頭瞪着警察道,“警官先生,我已經解釋過了,我只是來查看我設計的那座圖書館的工程進度的。看到遠處的米花大廈着火了所以才用隨身帶着的望遠鏡觀望了一下,難道這有問題嗎?你們憑什麼扣押我?”
柯南下意識看了一眼松田,就見青年面沉如水地衝他搖了搖頭。
和他們之前最壞的猜測一樣,他們趕到圖書館頂樓時,見到的是穿着打扮正常的森谷教授,而不是帶着鬍子假面的炸彈犯。
這人大概早有準備,他們到現場時他連變聲器都處理了。所有解釋也全部說得通,他們的確沒有任何抓人的理由。
森谷帝二還在抗議,臉上是十分正常的所謂“上流社會人士”被粗魯對待了的怒火,“警官先生,你們剛剛未經允許強制對我進行了搜身,我有權對此提出申述,你們的警號多少?我要去東京警視廳投訴你們!”
他囉囉嗦嗦的聲音像煩人的蚊蚋,和“滴答滴答”的手錶跳動聲一起逐漸侵蝕着人的理智。
柯南看到松田陣平把指間抽了一半的煙扔到地上一腳踩滅,然後忽然回頭一把拽住了森谷帝二的衣領,死死盯着他的眼睛冷冷道,“我再問一遍,炸彈設計圖在哪兒?”
森谷帝二似乎是驚訝地睜大了一下眼睛,“什麼炸彈?這位警官你在說什麼?”
他的視線從面前人面無表情的臉劃到他身後被夜幕籠罩的大廈,眼底劃過一抹了然,隨即他露出了一個混雜着假惺惺的同情的表情,“你是指米花大樓裏面的那個炸彈嗎?難道你有重要的人在裏面?真可惜,雖然很想幫你,但是我的確對此一無所知,警官先生,請你節哀。”
隨即他扯開嘴角微笑起來,笑容看似彬彬有禮,眼角眉梢中卻彷彿藏着無盡的惡意。
他像是在用笑容對所有人說:對,我什麼都知道,但是我不說,你們能拿我怎麼辦呢?
警察是法律的踐行者,而此時正有一道牢不可破的圍欄將這個喪心病狂即將害死數百人的兇手保護在裏頭,這道圍欄恰好就是他們曾經所努力維護的法律本身。
周圍的警察們的火氣幾乎立刻就被點起來了,但除了用摻着怒火的視線狠狠瞪着這個殺人兇手,他們什麼都做不了,身上的警服此刻成了無形的枷鎖,將他們牢牢束縛在原地。
柯南眼睜睜地看着松田陣平的神色越來越冷,拽着森谷帝二衣領的手指繃得死緊,骨節泛出一絲冷厲的白色。
這位公安先生給他感覺一直都不是什麼循規蹈矩的人,如果這一刻他真的對森谷帝二做了什麼,他居然也不會感到特別意外。
柯南張了張嘴,正要開口說什麼,口袋裏的手機忽然不太合時宜地響了起來,強行插入劍拔弩張的氣氛中索要注意。
小偵探正要暫時忽略這封突如其來的郵件,忽然又想起了什麼,迅速把手機拿了出來。他飛快地點開那個陌生號碼,一眼掃過,眼睛猛地睜大了一下,然後他擡起頭來高舉起手機。
“松田警官,設計圖找到了!”
這一聲大喊可謂石破天驚峯迴路轉,現場氣氛一滯,衆人愕然回過頭來,森谷帝二的笑僵在臉上,驚疑不定地朝他看去。
距離炸彈爆炸還剩下半個小時,米花大廈外頭的霓虹燈透過落地窗玻璃照進來,卻驅不散玻璃牆後愈發濃厚的陰影。這個時候電影院裏反而安靜下來,隱隱約約的啜泣聲時不時響起,隔一段時間就有人在黑暗中無聲崩潰。
源輝月正百無聊賴地坐在炸彈面前繼續倒數着時間,一旁的小女孩趴在她膝上陪她一起發着愣。沒過多久,一陣腳步聲從身後傳來,兩人一起回頭看去,發現是裕子小姑娘的父親。
年輕男人略顯蹣跚地在裕子旁邊坐下,視線掃過前方的炸彈,又默默收回來。
源輝月:“你怎麼也過來了?”
他蒼白的臉上露出個苦笑,“我想了想覺得裕子說得沒錯,如果這個炸彈爆炸了,不管躲到哪兒都是會死的。”
“可是坐這麼近你不怕嗎?”
“?”
“你女兒說你膽子很小。”
年輕父親下意識看了一眼不知道什麼時候揭了自己老底的親閨女,裕子默默扭過頭去給了他一個後腦勺。
他抓了抓頭髮,對着自家女兒的後腦勺露出一個苦笑來,“其實也還好,我的確膽子不太大哈哈……不過人之所以怕死,主要都是怕和重要的人分開吧。我最重要的人已經在這裏了,如果在這裏一起死掉了我也會陪着裕子的,這樣想的話其實也沒有那麼可怕了……”
他絮絮叨叨地說了一堆話,像是在緩解緊張。這法子大概真的有用,他的神色逐漸沉靜下來,清秀的臉上多出了一種近乎於安寧的表情。裕子小姑娘動了動,試探地回頭,青年慈愛地看着女兒,伸手揉了揉她的腦袋。
源輝月看看他,又看看裕子,“這孩子的媽媽……”
“我跟陽菜很久以前就離婚了。”年輕男人露出一個靦腆的笑,“離婚之後裕子被判給了陽菜,但是我依然能夠定期去看她。父母也在我念大學的時候因爲一場車禍去世了,所以我最重要的人只有裕子了。”
“……”源輝月的目光落回裕子身上,小女孩揚起頭朝她很乖的笑。
裕子的父親遲疑了片刻,“額,抱歉……”
“源。”
“源小姐,那個,說起來,你好像也不是很害怕的樣子,沒有重要的人在外面等你嗎?”
一句話說完才察覺這個問題好像有點冒犯,他連忙往回找補,“抱歉,是我說錯了……”
“沒事。”源輝月表情平靜,禮尚往來地簡單提了一句,“我母親在我四歲的時候逝世了。”
“那令尊……”
“感情不好。”
“這,這樣啊。”年輕父親作爲一個內向宅男,頭一次跟人討論這種話題,把自己問得滿頭大汗。他絞盡腦汁地回憶片刻,忽然想起了什麼,“對了,那在車上給你打電話的那個人呢。”
“?”
“就是裕子撞到你的那個時候,在電話裏喊你名字的人,是源小姐的男朋友嗎?”
源輝月:“不是。”
“是這樣嗎?”裕子的父親反而有點驚訝,“感覺他很關心你的樣子。”
“……是嗎?”
說曹操曹操到,他們剛談到松田陣平,話題的主人公一個電話親自打來了。
源輝月中斷談話,看了一眼手機,“松田君?”
“剪刀還在嗎?”那邊的人沒頭沒腦地問。
她意識到了什麼,“在。”
松田陣平的嗓音很低,像是貼在她耳邊,“打開攝像頭對準炸彈,輝月,我教你怎麼拆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