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蹬着自行車的騎行客被驚得手腳一歪,自行車登時失衡,歪歪扭扭地摔在了地上,被慣性帶着拖出了兩三米。
騎行客齜牙咧嘴地從地上爬起來,顧不得還在地上輪胎打轉的愛車,揉着剛剛和地面親密摩擦過的手臂,目瞪口呆地望着不遠處的某棟伸出山林的高樓。
絢爛的煙火在大樓頂上綻放,濃煙滾滾,把天幕遮了一半。
眺望着這幅場景,騎行客在原地呆成了一隻木雞,好一會兒纔想起來手忙腳亂翻出手機,舌頭打結地報警。
“您好警察嗎?我這兒好像發生了一場爆爆爆……”
“……爆炸。”
轟隆隆的巨響尚未平息,在黑暗的密道里輪狀着迴音。
水無憐奈幾乎要被迴音震懵了。
黑暗中的手機屏幕散發着微弱的光,依然顯示正在通話中。
她藉着這點微光,試圖理清剛剛發生了什麼——煙火師氣急敗壞之下啓動了炸彈,然後炸彈爆炸了。
邏輯非常正常,但是,爲什麼爆炸聲是從手機裏傳出來的?
一縷亮光倏然從腦海中劃過,水無憐奈猛然想到了什麼,轉身看去,就見到已經走到密道口的黑髮美人不知道什麼時候也停了下來,正半側着身子回頭看來。她慢悠悠放下按在耳側的手,輕輕笑了一下。
笑聲中不見一絲意外。
爛尾樓裏,已經近乎意識模糊的女人艱難地回頭看去。
“嘭”地一聲巨響,木屑飛濺,房間的大門被人一腳踹開,一羣拿着槍穿着黑色防彈衣的警察衝了進來。
他們訓練有素的闖進門後迅速散開,只有一位女警收起槍直奔她而來。
“已經沒事了,別害怕,我們是警察。”
緊緊捆住她的手的繩索鬆開了,在女警語氣輕柔的安撫下,女人混沌的大腦延遲了好幾秒才反應過來,自己獲救了。
她一把抓住了女警的手,迴光返照似的艱難地回頭看,“孩子,我的孩子……”
“放心,孩子沒事……救護車呢?讓救護車趕緊過來!”
“來個人去把直播鏡頭關了……”
“目暮警官,炸彈找到了,在這裏!”
“先別動,讓爆裂物處理班過來。”
連忙停下了和服部平次的談話,目暮警官迅速跑了過去,“倒計時還有多少時間?”
找到炸彈的警察持着槍站在炸彈面前回頭看來,沒回答這個問題,臉上的表情不知爲何有點迷茫。
目暮警官三兩步跨到了他身邊,低頭看去,然後也跟着愣住。
“這……”
城堡密道里的回聲終於落了地。
手機被聲波震了半晌,不知道是不是故障了,在衝擊中沒有發出一絲動靜。源輝月慢悠悠走了過去,撿起了地上裝死的手機。
“你真的按下去啦?”她淺笑着問,語氣中有種莫名的愉悅,“自己放的煙花,好看嗎?”
電話那頭沒吱聲,煙火師不知道是不是真死了。
纖細的手指悠悠在手臂上敲了敲,源輝月並不在意他沉默地繼續,“你現在所在的那棟大樓,雖然沒建完,但是外圍牆壁全都修好了。你剛剛按下去的那個炸彈毀掉了大樓的逃生通道,你想要下去,除了等人來救,就只能自己跳樓了。”
水無憐奈猛地擡頭看向她。
煙花的光點終於落了地,變成大片大片的塵埃,像黑漆漆往下落的雪。
高樓頂上的人保持着剛剛被爆炸掀到了地上的姿勢,手腳僵硬地凍在雪地裏。他的三魂七魄似乎被爆炸震出了體外,全身上下似乎只剩下聽覺功能還在運作。
他聽到那頭的人氣定神閒地說話,講課似的,“你知道嗎,社會心理學有過一個理論,人類的行爲有百分之九十以上都是由‘無意識’控制的,只有百分之五來自自己有意識做下的決定。”
“……什麼?”
“不明白嗎?也對,以你貧瘠的大腦可能的確很難聽懂,那我這樣說吧。”導師慷慨地原諒了她愚蠢的學生,“我之前就說過,一個人的世界是由他的認知構成的。換而言之,只要在他認知中灌輸某些信息,就能輕而易舉地操縱決定那個人大多數行爲的‘無意識’。人類這種生物,其實比什麼都不懂的動物好操控多了。”
“你真的以爲你的大腦是你自己的嗎?”
“你以爲你的一切行動是出自你自己的意願?”
講臺上的導師笑了,語氣溫柔又憐憫,“別傻了,你到目前爲止做出的所有決定,都是我讓你做的。”
“是我讓你來大阪找我,也是我讓你跟着我到了東京,就連剛剛,同樣也是我讓你按下了遙控器,把自己裝進了這個水泥盒子裏。你說,你是不是比狗都聽話?”
那個聲音落在地上,像清冷的冰花,將電話內外的空氣不分主次一併凍結。
刺人的寒氣似乎從地面蔓延到了空氣,水無憐奈被凍得站在原地,僵硬地看着不遠處的人語氣溫和地發號施令——是的,她的聲音這個時候居然還是溫和的,沒有嚴辭相逼,也沒有冷嘲熱諷,彷彿電話那頭人的真的是她某個愚蠢而天真的學生。
“回頭看看,你右側的牆邊上,有個板條箱。”
煙火師一句一個指令地回頭,身體僵硬,似乎連靈魂也被牽上了引線,被人輕輕一拽就聽從了命令。一片灰色的“雪”在他視野中飄飄搖搖落下,正好落在那個灰撲撲的箱子上。
“打開它。”
炸彈走動的倒計時透過箱子傳了出來,那個往日裏於他而言最悅耳的節奏,一下一下地敲在了他的心臟上幾乎震得他頭暈目眩。
打開箱子的瞬間,他看到了裏面的水銀炸彈,啓動狀態。
“我真的很失望啊。還以爲你能帶來什麼新鮮玩意兒,結果又是已經上演過的劇情。”
“爲什麼那麼多人喜歡在我這裏演戲呢?演技精湛一點我也就忍了,但現實卻是一個比一個拙劣,沒新意的東西看多了,我也是很無聊的。”
那個聲音輕柔地落下來,甚至帶着一點百無聊賴,落在人耳邊卻如同炸雷。水無憐奈幾乎被那股寒意猝不及防地刺入了靈魂,明明不關她的事,她卻莫名從這句話中品出了一點不同尋常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