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倒是原堰啓這個被馬弦鳴指着罵的人顯得很安靜,他手肘撐着車窗處一直沉默,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別罵了,罵得我耳朵疼,你消停會兒”,原堰啓轉頭看了程放一眼,然後捏了捏自己的耳朵,程放再這麼吵吵嚷嚷下去,他都沒辦法思考了。
馬弦鳴喜歡餘漫,就跟餘漫喜歡他一樣,這一點原堰啓是知道的,而且在很多年前就知道。
只不過,原堰啓以爲他們都是灑脫之人,做不成情人,還能是朋友,他們之間雖然是這樣的關係,但這麼多年來也從來沒有鬧過不愉快,畢竟他們都不是那種兒女情長的人,還有其他更多的事情都比愛情重要。
原堰啓確實不知道,原來在馬弦鳴心中是這樣看待自己的。
車子到達公司樓下,程放下車的時候還是很不愉快,將車門甩得震天響。
原堰啓輕嘆了口氣,看了一眼前面的阿峯,“先讓人盯着點馬弦鳴吧”,頓了頓之後,又加了一句,“晚上來找我。”
回去繼續上班,下午下班的時候,原堰啓還是一如往常回到了老宅,看見在廚房折騰着的姜淼時,他在廚房門口看了大半分鐘,最後忍不住擡腳走進去從背後擁住了她。
姜淼笑眯眯轉頭看看,頗有些得意,“上次小米教我的,我覺得我都會了,晚上做給你們喫。”
原堰啓看着姜淼,笑了笑,笑着點頭,然後側頭在她脣邊親了一下。
原堰啓後知後覺,到現在才發現,也許姜淼是對的,有些時候,有些事情,格局就是得小一點,且大多數人普遍都是小格局,是他自己把自己擡得太高了,他以爲所有的人想法都跟他是一致的,他以爲自己的想法纔是正確的。
“要做什麼?我幫你”原堰啓後退一步,然後捲了卷自己的袖子,發現姜淼笑眯眯的盯着他時,他又加了一句,“我來給你打下手。”
姜淼微眯着眼睛看他,擡手摸了摸他的臉,然後湊近他,認認真真地看着他的眼睛,“你今天沒事兒吧?”
“你覺得我像有事兒?”原堰啓擡手握住姜淼的手。
姜淼沒說話,只是始終望着他。原堰啓低笑一聲,微微嘆了口氣,然後纔開口道,“我一直以爲自己挺討人喜歡的”,原堰啓說這話的時候,帶着濃濃的自嘲意味。
姜淼聽到他這話,忍不住地失笑,“你恐怕對自己真的有些誤解。”
原堰啓自然是討人喜歡的,自然是很有魅力的,特別是對於姜淼這種對他有濃濃愛意的人的角度來說。
但並不是所有的人都會覺得原堰啓可愛,原堰啓這樣的性格,如果純粹的以一個外人的角度來看的話,會覺得這人是不是有神經病?
他以爲自己是一個很清醒的人,是一個站在制高點的,是一個可以將所有一切都能看得很清楚的人。
但實際上,他身於其中,困於其中,他自己纔是那個看不清的人。
其實很多人都跟他逢場作戲,是他自己高估了自己,覺得他們之間是有真感情的。
原堰啓陪着姜淼做了一頓飯,說是給姜淼打下手,但其實那一頓飯大多都還是出自於原堰啓之手。
姜淼根本就做不出來,人對自己總是會有誤解的,以爲自己能做到一些事情,但實際上,只不過是眼睛學會了,手沒學會。
喫飯之後,原堰啓早早就回了房間,姜淼也跟着上樓的時候,原堰啓一個人坐在牀頭翻手機。姜淼走過去,站到他面前,原堰啓並沒有擡眸,還是繼續翻動着,好一會兒,才擡頭看了姜淼一眼,失笑,“通訊錄上全是人,卻又發現,好像沒幾個人了。”
姜淼微微俯下身子,雙手搭在原堰啓的肩膀上,捏了捏他的肩膀,又雙手捧住了他的臉,然後額頭相抵。
原堰啓突然伸手,摟住姜淼的腰,將腦袋埋在她的肚子上。
姜淼沒說話,只是站直了身子,任由他摟抱着,然後擡手摸了摸他腦袋後的頭髮。
其實有時候原堰啓反而更像小孩,遠看的時候,原堰啓給人的印象是高不可攀的,但他起點太高,有時候,他反而真正的看不透這個世界,他眼裏的世界其實是另一番模樣。
他的世界裏沒有永遠的敵人,沒有永遠的朋友,買賣不成仁義在,沒必要對誰過於決絕。
原堰啓雖然也做過壞事,但他內心裏不覺得自己是一個壞人,他對任何一個人都是給予了選擇的權利的。
哪怕是宋辰,當初也是給了選擇的,是宋辰自己答應跟他合作,是宋辰自己收了錢,這件事情,說到底只不過是各取所需罷了。
他原堰啓從頭到尾並沒有真正的對不起任何人,對姜淼他雖然殘忍過,但他已經用愛意十倍百倍的還回來了。
說得實在一點,就是凡事留有退路的原堰啓害怕面對這個世界的絕對,他對任何人都彬彬有禮,不想跟這個世界的任何一個人真正的針鋒相對,但凡留有餘地,他都不把人往死裏逼,所以,他會害怕,害怕跟自己想象中截然不同的世界,害怕他曾經一直留有後路的那些事那些人,現在反過頭來要把他逼上絕路。
越強大的人有時候越脆弱,原堰啓就是這樣的人。
抱了好一會兒,原堰啓才放開了姜淼,再擡頭看姜淼的時候,眼底又恢復瞭如常的神色。
姜淼微微挑眉,笑了笑,“我家舅舅現在是滿血復活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