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只是怪笑，卻朝樊梨梨揮揮衣袖，“上來吧。”
說罷，他慢條斯理地走上臺階，每一步都蹣跚艱難。
樊梨梨看了胡定仙一眼，胡定仙無奈道：“樊宗師，一起來吧，我師兄是個醫癡，他定然捨不得傷害你這種人才。”
早些年，醫仙穀人才輩出，胡定仙的師兄妙定真就是其中之一。
妙定真是醫道奇才，十多歲便名滿天下，替皇族貴人治過病，也曾於戰場上救過無數將士，又云遊天下，專治疑難雜症。
只不過，妙定真不滿足於醫仙谷固步自封的俗念，選擇脫離醫仙谷，獨自外出闖蕩。
這一去，便是二十多年，只跟當初還是個孩童，很依賴他的師弟胡定仙有聯繫。
但這幾年裏，二人幾乎斷聯，直到胡定仙聽說了滄縣獸人的傳聞，特地過來打探，才偶遇妙定真。
屋裏點着香，香味極濃，但怎麼也掩蓋不住那股刺鼻的氣味。
樊梨梨得不得掏出手絹，裝作擦臉，輕輕捂住鼻子。
胡定仙也聞到了，神色有些尷尬，說道，“我師兄這裏髒得很，老鼠到處都是。那該死的貓咬死了老鼠，隨意丟在牆縫裏，你說天這麼熱，都不知道爛在哪了。”
樊梨梨禮貌地笑笑，“天太熱，也沒辦法。”
說話間，妙定真顫巍巍地端來茶水。
他已經很老了，手背和臉上滿是斑點，有時候雙手會控制不住地微微抖動，不再是年輕時那意氣風發的模樣。
樊梨梨沒聽過妙定真的名號，但在大靖的國土上，但凡有點年紀的，不會不知道這位名醫聖手。
當樊梨梨在妙定真家裏傻坐時，屠五已經在內城的城門口等候多時。
他拿着一盞花燈，百無聊賴地晃着玩，突然聽遠處傳來馬蹄聲和車輪聲。
循聲望去，一隊人馬正趕過來，爲首那個坐在高頭大馬上，很是威嚴的模樣。
屠五往後面靠了點，以免擋住去路。
城門吏起先還打着瞌睡，聽見聲響，看清來人後，立即扶正頭盔，小跑着迎上去。
“葛三爺，您這一趟可去了不少時日。看您平安歸來，我們就放心了。”
馬上的葛三爺歪斜着身體，嗯了一聲，又問，“我沒錯過賞珍會吧？”
“沒，當然沒！您葛三爺不在，賞珍會還有辦下去的必要嗎？”
“哈哈哈，你倒是會說話。來人，賞。”
葛三爺的隨從打賞了銀子，令城門吏激動不已。
屠五冷眼旁觀，待到葛三爺進城，望見車隊後方，還有好幾輛馬車。
簡陋的馬車裏，全是探頭探腦的孩子們，一個個穿得跟乞丐一樣，渾身髒兮兮的。
看年紀，大點的十來歲，小的甚至只有兩三歲的模樣，均嚎哭不已。
屠五不由問，“小哥，這些小孩是什麼人？”
城門吏將銀子揣好，說道：“八成又是葛三爺帶回來的小乞丐。”
“乞丐？”
“是啊，四大世家都是好人，在外頭遇到無家可歸的孤兒，都會帶回來照顧撫養。他們心善得很，活該他們發財！”
他慵懶地靠着牆，正待閉目養神，卻又突然看見，一道熟悉的人影在外城某條街道上飛速閃過。
這滄縣，熟人還挺多？
巷道里，一扛着鋼刀的漢子轉過身，問來人，“他們進城了？”
郭鳳京狠聲道：“一旦進入四大世家勢力範圍，我們救不下那羣孩子了！”
漢子冷哼一聲，鋼刀驟然落地，銅鈴叮噹作響。
“老子殺進內城去，把人救出來不就得了？”
郭鳳京冷笑道：“你們極仞山究竟是不是徒有虛名？靠你這麼愚蠢的腦子跟衝動的個性，居然也能活到今天？”
整個滄縣四處遍佈四大世家的人，外地來的寥寥十幾個人，就算是有三頭六臂，又能跟土皇帝對抗嗎？
漢子正要反駁，屠五卻從巷道口拐過來。
“你們說要救誰？”
霎時，郭鳳京跟漢子均是一愣。
漢子拾起鋼刀就想朝屠五劈過去，卻被郭鳳京攔下。
郭鳳京認出屠五，快速對漢子道：“熟人，你先走。”
漢子瞥了屠五一眼後掉頭就走，身影很快隱沒在濃黑的夜色中。
屠五抄着手，跟散步的老頭一樣，悠哉地站在郭鳳京身前，並探頭望向漢子遠去的方位。
“那人誰啊，那刀看起來可不是一般的沉。”
郭鳳京眼神閃閃，反問，“你怎麼在這？”
屠五指指內城，“做生意。”現在等着接嫂子。
郭鳳京急促道：“辦完事趕緊走，這地方不是你們該待的。”
說罷，他又拐過巷道，避開巡邏的人，想要離開。
但屠五像只跟屁蟲，追着他跑。
“喂，你好點沒？還有，你偷我們屠記祕方的事，我還沒找你算賬，你就逃之夭夭了。現在好不容易見面，你想抵賴不成？”
郭鳳京忍無可忍，回頭低聲訓斥，“小聲點，你生怕別人聽不見？”
屠五無辜道：“我可是良民，只要沒偷雞摸狗，怎麼就不能在大街上走？倒是你，又準備偷誰家的東西了？”
郭鳳京深吸一口氣，決定不跟屠五一般見識。
“玻璃祕方的事，日後我自會給你一個交待。”如果，他還活着的話。
屠五不依不饒道：“我怎麼知道你會不會又逃了？或者，你跟我說說看，你們到底要救誰？”
郭鳳京強忍住一巴掌拍死他的衝動，心想，這屠五在屠記時常捱打，真是他自找的。
眼看有一隊巡邏的人馬過來，郭鳳京道：“我侄兒被葛三爺抓了，我要救他出來，明白嗎？”
屠五瞭然道：“你侄兒是小蜘蛛，行竊的時候被抓了？你說你，有手有腳的人，做點什麼不好，非得帶親侄兒去盜竊？”
郭鳳京點點頭，“我知道錯了，你看城門那邊，是不是有人？”
屠五一回頭，“哪啊，是不是我四嫂出城了？”
沒聽到迴應，他再一回頭，郭鳳京居然已經不見了。
嘖嘖，好傢伙，不愧是“千蛛女”。
摸摸下巴，屠五慢條斯理地往城門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