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下許厲兩家都沒了主心骨,葛家和文家也傷亡不小,對付不了縣城裏聯手反抗的礦工和獸人們。
葛大爺想起二弟慘死,痛恨悲憤萬分,“那幫狗雜種,老子遲早要把他們碎屍萬段,替我二弟報仇!”
這話文志康很耳熟,道:“當務之急,是前往外地求援,把所有的過錯都推到這幫暴民身上!”
文志康始終想不通,那幫本該如螻蟻一般的人,到底是怎麼聯合起來造反的?
就好像暗地裏有隻看不見的手,在無形之中牽引着所有人,引導他們一步步反抗四大世家,造成如今的局面。
攻入獸神山的,佔領礦山的,是同一批人嗎?會不會是受到誰的指使,專爲金礦而來?
沒有時間再想這些,文志康帶着葛大爺和剩餘人手,連夜往鄰縣去,並朝州上發出求援。
事情發展到這一步,對他而言不算壞事,到時候完全可以推到暴民們身上,將事情壓下來。
滄縣火光沖天,獸人和礦工們,以及長期遭受壓迫的人們紛紛衝進礦山之中,把被四大世家壟斷的金礦據爲己有。
礦山裏亂哄哄的,到處是淘沙挖礦石的人,甚至有人爲此大打出手,打完發泄以後繼續淘金。
金礦裏並不是純粹的金子,而要經過多道工序,挖掘,破碎,分離,萃取和提純等等,需要衆人聯手。
有些人很快組成一個團體,利用葛家的挖掘工具,達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還有人看見別人提取出不少黃金,眼紅得要命,忍不住去偷去搶,引發混亂。
站在山坡上,樊梨梨不由問,“這樣真的好嗎?”
屠沉坐在岩石上,慢條斯理地擦拭銀槍。
“等州上官員一到,金礦將收歸大靖所有,最後只落到王孫貴族手中。”
這裏的金子,普通百姓連看都看不到一眼。
遭受四大世家欺辱傷害的礦工和獸人們,得不到來自朝廷的半點補償,甚至往後可能連歸處都沒有。
既然這樣,還不如在朝廷來人之前,讓這些人拿走一部分金子,尋找一條活路。
夜風有點涼,樊梨梨往屠沉身邊靠了靠,屠沉順勢將她摟入懷中,在她額頭上親了親。
“怕嗎?”他突然問。
樊梨梨搖搖頭:“跟你在一起,我就不怕。”
接下來,肯定會有官員來到滄縣調查事情經過,縱然文志康等人有罪,他們這些引發暴動的人,不可能完全脫罪。
沒人知道他們將要面臨什麼樣的後果,但樊梨梨並不覺得害怕,因爲有屠沉和屠五在。
想必如果樊老爺和屠大娘他們知道了,也會很贊成他們的決定。
爲正確的事承擔起後果,她在出手前,就已經有了心理準備。
不多時,敲山虎帶着兩個同伴跑過來。
“我們把四大世傢俬藏的金子,全分給了一些老實的礦工,獸人和老弱婦孺,他們帶着金子已經離開滄縣了。”
敲山虎忙前忙後,倒也沒忘記把自己一行人的腰包塞滿,個個揹着沉甸甸的金子。
敲山虎急道:“那不成,要走一起走!”
屠沉眼神深邃,“你現在是土匪,想讓朝廷大怒,出兵剿滅極仞山?”
想起極仞山那幫兄弟,敲山虎猶豫了一下。
樊梨梨也道:“平時你們行俠仗義,只是地方上的小打小鬧,朝廷懶得管。可是這次幾乎等同於造反,朝廷不可能再坐視不理,你就別惹禍上身了。”
敲山虎皺着眉想了想,又看向屠沉。
屠沉淡定地擦拭銀槍,不把外界的紛擾放在心上。
敲山虎把心一橫,咬牙道:“不成,我可不能丟下你們不管!”
說着,他把自己身上的金子全拿給幾個兄弟,讓他們趕緊回極仞山去。
他則要留下,陪屠沉等人直到最後。
屠沉沒再勸說,樊梨梨也憂慮地望着礦山裏的點點燈火。
都鬧到等同於謀反的地步了,現在要怎麼收場纔好?
半夜時分,山裏氣溫降低不少,樊梨梨披着薄毯,靠在屠沉身側熟睡。
應飛龍兄弟倆帶上屠五一起,不知道跑哪挖金子去了,本來樊梨梨也想去,又覺得掘金太麻煩,便留下來休息。
原本,她將蛇子留在山洞裏,跟郭鳳京以及胡定仙待在一起,但不知道何時,蛇子也來到礦山,拉了下樊梨梨的衣袖,又爬開了一點。
“姐姐。”
樊梨梨揉揉眼睛,隔着扭曲的火光,看到蛇子在幾步遠的地方朝她招手。
“蛇子,你別亂跑,小心受傷。”
“姐姐,跟我來。”蛇子說着,飛快爬進灌木叢裏。
樊梨梨放心不下,叫上屠沉一起追了過去。
蛇子似乎對礦山的地形很熟悉,又能仗着瘦小的身體四處穿梭,令樊梨梨夫妻二人費了好大的功夫才得以追上他。
屠沉以銀槍掃開荊棘,讓樊梨梨沒那麼艱難。
她拔開幾根旁逸斜出的嫩樹枝,低聲問:“屠沉,你爲什麼總喜歡多管閒事?”
“多管閒事?”屠沉挑眉。
樊梨梨噗嗤一笑,“是褒義,不是貶義。我只是不明白,你爲什麼總要不計回報,去管那些不公平的事。”
牽着屠沉的手淌過溪流,樊梨梨提起裙襬,繼續追上蛇子。
“我是個很心軟的人,感性,柔弱,同情心氾濫,看不得窮苦人受欺負,所以總想着,能幫就幫一把。可你冷傲,強硬,孤僻,不像是會爲了無關緊要的人,不顧自身安危。”
就像這次滄縣,明明跟縣令作對是大逆不道,等同於亂臣賊子,可他爲什麼在目睹獸人們被推入火坑後,會毫不猶豫地提前行動?
還有漢城也是,從瘟疫和摩雲教手中救助了百姓們以後,根本得不到任何回報,那屠沉爲什麼要耗盡心血,以平凡庶民的身份跟地方勢力作對,從不肯放棄水深火熱中的百姓?
於他而言,大靖是什麼,百姓又是什麼,值得他一再挽救,甚至不惜豁出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