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馬斯中將，這位在對抗蟲潮中立下了大功的帝國將軍，如今正站在無畏艦旗艦的艦橋指揮台上。
他得到了獎章、提升了榮譽爵位，卻沒時間回家看看自己的父母和妻兒，整備後再次踏上了征程。
“將軍，未檢測到敵方軍艦。”
“執行淨空步驟，迎接其他集團。”
“是!”
托馬斯簡單下令，隨後就專注於面前的各類數據。
所謂的淨空，就是掃清附近空域中的所有敵方探測器與暗雷，保證後續更多軍艦的安全。
當敵人是人類艦團時，對戰環境和戰術都要變得複雜很多，而己方的情報工作並不如敵人，這是巨大的劣勢。
在托馬斯看來，這是極有可能會出現致命威脅的劣勢。
所以，他假設己方一舉一動都在對方的監視之下，時刻保持着十二分的警惕。
而這也是軍部制定這個戰術一一用雙倍於敵軍主力、直接平推明特星一一的主要原因。
‘容不得半點大意。’
托馬斯如此提醒着自己。
“全艦重複淨空指令，清理掉左側空域的隕石帶，不要只是拿檢測儀掃一遍就覺得沒事了。”
“是!”
托馬斯中將輕輕嘆了口氣。
身旁就是深淵，稍有失足就粉身碎骨。
東風號內，律和026躲在角落的沙發上，瞧着面前的投影屏。
投影屏顯示的，就是幾百米外，那艘運輸船中的情形。
畫面正中，楊老闆穿着外骨骼機甲，腰間挎着兩把女神快樂劍的劍柄。畫面邊緣能看到一隻只激光炮的炮管，而所有的炮管指向之處，就是躺在單人牀、一身破爛裝束的少女。
楊洛在等婆娑醒過來。
“好驚人的自愈能力，”律小聲讚歎着，“老闆之前在她身上戳了好多貫穿傷，現在竟然都癒合了，而且皮膚竟然沒有一點疤痕。”
026同樣小聲讚歎着：“這皮膚看起來真滑。”
“不不不，你的皮膚才滑，讓姐摸摸。”
“啊呀!律你正經點!我正在消化老闆給我灌輸的知識點……哈哈哈!討厭!小心我去拆你主腦螺絲!”
兩‘人’笑鬧了一陣，最後還是以026求饒告終。
她氣喘吁吁地鴨子坐，繼續想着楊洛剛纔說的一些關鍵詞。
思維飛昇、集體思維飛昇、虛擬大腦包裹整個銀河系、操控信息從而修改規則表層、時間不連續性、可能只存在小數量的真正法亞人、法亞人的個體有可能就是一個龐大集體的思維總和……等等。
“啊，腦袋要燒掉了。”
026頹然地嘆了口氣：
“我還是老老實實給老闆打工吧，這些東西真的是我一個大學都沒讀過的維修工能想明白的嗎？”
“放棄吧，凡人，”律笑嘻嘻地說着，“我暫時都無法解釋清楚這些問題。”
“醒了!”026眼前一亮，“女武神睜開眼了!快把聲音調大點!”
投影屏的音量條緩緩上升。
投屏畫面新鎖定的少女，此刻眼神有些空洞，似乎是人睡醒了，但大腦還在賴牀0。
她的荊棘桂冠正在楊洛的手指上晃盪。
少女扭頭看向了楊洛，用沙啞且微弱的嗓音問：
“你不吞噬我？”
楊洛並未回答，只是道：“旁邊有可以換的衣服，注意保護下個人隱私。”
少女愣了下。
她慢慢坐了起來，身體慢慢轉動，坐在牀邊對着前方出神。
隨後，她擡手摸過身上殘存的衣物，這些衣物似乎是由某種生物結膜模擬而成，此刻自行溶解，露出了她那白到發光的身段。
楊洛背對着她。
東風號角落中的026趕緊捂住雙眼，隨後張開指縫。
瘢瘢窒窒，少女穿上了那身有些寬鬆的藍色維修服。
她的長髮慢慢收攏，一根頭髮自行彎曲當做頭繩使用，將長髮束在了身後。
“你贏了。”
她輕聲說着，雙眼繼續空洞無神。
楊洛這才轉過身來，手中的荊棘桂冠停下旋轉。
“要聊聊嗎？”他儘量讓自己的嗓音變得溫和。
“是嗎，”楊洛笑了笑，“所以說，你現在死了就是真的死了？”
“我已經被你超越。”
“我很好奇你現在的狀態，”楊洛笑道，“是因爲你的力量還沒恢復，所以能保持人類的思考方式嗎？”
她並未回答。
楊洛緩聲道：“你每次死亡，我都能分走你一部分力量，我不斷去跟母蟲戰鬥，也能提升那種奇異的生物能，漸漸的，我們之間從1和20變成了1和10，1和5，1和1.6，我們這次戰鬥前，你實力沒有恢復到現階段的巔峯，我們之間的力量對比其實是1和0.6，對嗎？”
婆娑道：“然後，你用了戰艦。”
“我的肌肉是我的力量，我的艦船和艦團也是我的力量。”
楊洛揹着手，悠然笑着：
“從你第一次沒能打嬴我開始，你就註定了會有這一天。”
婆娑緊緊皺着眉。
她凝視着楊洛：“吞噬了我，你就能獲得強大的力量，能成爲真正的神明。”
“神明？這有點、有點尷尬，我從不覺得個體能成爲神明，我只相信文明能邁入神級。”
楊洛淡定地轉過話題：
“你與法亞文明直接接觸過嗎？”
“法亞？”她目中帶着疑惑。
“你聽到過一些聲音嗎？”
她只是靜靜地看着楊洛。
楊洛晃動着手中的荊棘桂冠：“它，你是從哪來的？”
婆娑沉默着。
她似乎試圖恢復一些力量，眼中出現了吞噬的渴望，但很快，這份渴望退卻，她又開始了思考。
過了大概五六分鐘，婆娑還是開口說了句：
“一次細胞重塑之後，它似乎是我進化的產物。”
楊洛心底打了個響指。
果然是這樣，法亞人並不會直接跟她交流。
自己能跟法亞人直接對話，除卻兵行險着真的把那個思維體逼急了，先行者與智械暮光考生的身份，也幫了很大的忙。
這麼一來。
那不就很好忽悠了嗎？
楊洛輕輕嘆了口氣，用出了曾被法亞人揭穿過的演技，將桂冠放在一旁。
他緩聲道：“婆娑，你其實能壓制古神的那一面，對嗎？知道爲什麼我不殺你嗎？”
婆娑微微搖頭。
“我是孤獨的。”
楊洛眼眶略有些泛紅，他輕輕地吸了口氣，扭頭看向窗外，用低沉的、富含情感的嗓音，緩緩訴說着：
“我們都是孤獨的。”
“銀河系有兩千億顆恆星，現有的人類文明有超過兩萬億的人口，可我找不到另外一個與我相似的生命體。”
“他的改造實驗，把你、把我、把我們，直接推入了孤獨的深淵，我們都在孤獨中前進、摸索，尋找着存在的意義。”
“我其實很想殺你，爲了自保而除掉你。”
“婆娑，我的光劍曾經距離你的大腦只剩幾毫米，可我下不去手，因爲我知道，我殺了你、吞噬了你，在這個茫茫的宇宙中，我將會陷入永恆的孤獨。”
他擡頭看向婆娑，看着這個少女。
“你可以成爲我的夥伴嗎？僅與我相似的生命體。”
少女怔在了那，微微抿嘴，空洞無神的雙眼多了波痕，眼波在輕輕盪漾。
她又滿是失落地低下頭，注視着自己的掌紋，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東風號中。
律：
026。……c。
“律，咱老闆的臉皮爲啥能這麼厚呀？”
“可以防激光，用來保護大腦。”
“我信了。”
運輸船中，長達半個小時的沉默過後。
突然，婆娑的身體開始輕顫。
她擡頭看向楊洛，平靜地點了點頭，低聲道：
“可以。”
楊洛怔了下。
真的行？
還沒等楊洛反應過來，少女婆娑的身體突然崩塌，化作了一縷縷細碎的灰燼，只留下了一團指甲蓋大小的粉紅色細胞團。
咚。
細胞團傳出了類似心跳的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