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
“利維·謝爾曼最初的理想是什麼。”
托馬斯中將微微怔了下。
楊洺眯眼笑着，並沒有多解釋什麼。
能與智械暮光共鳴的人，肯定是曾經懷揣着某個理想的吧。
一旁的貴族法庭法官向前：“我們的船馬上下來了，漢頓伯爵……你確定要跟我們回去嗎？其實，我們可以引用特殊條例，在您的領主府軟禁您，然後進行事件調查。”
“公事公辦，”楊洺笑道，“我如果不去你們那走一趟，怕是麻煩更大。”
“得罪了。”
法官在旁沉聲嘆了口氣。
他又不負責抓人緝拿，現在壞名聲全讓他來扛了。
雷維爾突然走了過來，低聲道：“兩件事，偶像，稍後我會把私人艦隊的主力戰艦佈置在薩卡星附近，您不用擔心。另外，周圍街上來了很多人，偶像你要看一下嗎？”
楊洺微微撇嘴，擡手拍了下雷維爾的肩頭，並沒有說什麼感謝的話。
稍後給這小老弟多搞點好處就是了。
有許多薩卡星的居民出現在了領主府外，他們成羣結隊，烏壓壓地站了一片。
老人和孩子在後方，中青男女在前面。
他們攜帶了武器，雖然武器大多數是金屬棍或者甚至是一些鍋碗瓢盆。
他們注視着領主府前的這些貴族，而貴族們只能躲在庭院中，呼叫着本地並沒有給他任何響應的治安隊。
人越聚越多。
他們包圍了整個領主府外圍，還在不斷朝着後方蔓延。
很快，一艘擺渡船從高空落下，停在了領主府前的大路中央，兩隊專抓貴族的帝國憲兵試圖走下飛行器，但周圍響起了密集的腳步聲。
這八名憲兵下意識去摸揹着的裝飾用鐳射槍，而周圍已經出現了一張張冷漠的面孔。
沒有喧鬧，無聲的對峙。
總督戈多伊·薩卡趕到現場時，看到的就是這一幕。
他知道這意味着什麼，急忙呼喊着：“大家都回去！不要在這裏堵着！”
周圍的人羣沒有迴應，有人似乎想開口說什麼，卻被身邊的人阻止了。
直到楊洺說了句：“我是因爲打架鬥毆被關押，大家不用擔心，不會有任何問題，別搞得跟我馬上就要被砍頭了一樣悲壯，我多少也是有點背景的。”
人羣慢慢讓開了一條通路。
楊洺揹着手緩步向前，不用那幾名憲兵招呼，低頭鑽入了擺渡船中。
楊洺隨便找了個軟座，翹起了二郎腿，低頭開始刷網絡。
一旁有穿着華美長袍的老人低頭走來，沉聲道：
“幽靈先生……請恕我們冒犯，您可以不用佩戴鐐銬，這種東西對您也無效，但您能不能交出您的通信設備……當然，這雖然是規定，但如果您不滿意，我們都可以商量，我們只有一點請求……我們都是拿工資混口飯喫的小貴族，經不起您折騰……”
楊洺擡頭看了眼這老頭。
老頭下意識後退了半步，肩膀都聳了起來。
楊洺笑着點頭，將入網終端關閉後給了這人，又端起腕錶，輕輕敲擊了幾下，清除腕錶內的所有資料，並對律去一條準備多時的指令。
【開始行動】。
律的思維空間中，女神大人伸了個懶腰，身體輕輕抖動中出現了一個又一個分身。
半個小時後。
剛平靜下去的帝國輿論再次被一條新聞引爆。
【白色幽靈身陷毆打皇子風波，皇室意圖清算白色幽靈。】
主震雖過，餘震猶存。
律接下來會控制事態的發展，對平民和貴族階層之間的那條縫隙，採取小火慢燉的長期策略。
只要不驚動帝星的理，她就是帝國網絡中的螃蟹，橫行霸道、無所顧忌。
……
兩個月後。
帝星，升維實驗室。
忙碌了半天的伊諾所長，有些疲倦地摘下了護目鏡，關閉了讓他感覺有些粘稠的綜合防護罩，坐在沙發中，靜靜地閉目養神。
一旁傳來了微弱的腳步聲。
穿着白大褂的黛芙妮低頭走來，送來了一杯熱茶。
“您辛苦了。”
“嗯？還沒走嗎？不是說還有一場演出嗎？”
伊諾所長笑着道了句。
黛芙妮露出了甜美的笑容：“之前聽助手說，您要進行一場爲期兩天的實驗，我有些不放心您的身體，就多留了幾天。”
伊諾所長嘆了口氣：“要是他們這些小的，能有你一半的貼心，我們這些老骨頭再累點也沒什麼。”
黛芙妮輕笑着，走到伊諾所長身後，輕輕爲這位老人捏着肩膀。
“這其實是很不錯的一件事，不要有什麼心理壓力。”
伊諾所長道：
“開始的時候，我們幾個覺得你這樣做會有什麼負面影響，但沒想到效果出奇的不錯。
“皇室與平民一直保持着遙遠的距離，因爲這樣能讓他們感覺到最少的壓迫感，能降低階級矛盾對帝國體制的衝擊。
“你作爲帝國皇女站了出來，與民同樂，樹立了自身偶像價值，這就讓民衆對皇室多了幾分好感和親近。
“說實話，如今想要維持帝制，面臨的困難越來越多，最大的麻煩就在於，新聯邦這些政體爲我們幾千億民衆灌輸的觀念，讓民衆們覺得，脫離了帝權制，投身於大資本大集團掌控資源的社會環境，就能擁有更好的生活。
“他們根本不瞭解帝國，不瞭解帝國爲了維持民衆與貴族的平衡，用了多大的力氣才確保民衆的權益基本不被貴族侵犯。”
黛芙妮反問：“可是，在帝權的制度下，權力被集中，民衆很容易遭受貴族的欺凌。”
“確實是這樣，所以這是我們制度落後的地方，”伊諾所長笑了聲，“帝國能存在幾萬年，本身已經算是一個奇蹟，我們謝爾曼家族世世代代努力維護的奇蹟。黛芙妮，你知道帝國爲什麼必須是帝國嗎？”
黛芙妮輕輕搖頭。
“帝國新曆改革前，其實矛盾已經到了不可調和的地步。”
伊諾所長溫聲道：
“如果你去看帝國曆史，規律就是這樣，每過大概一千年左右，帝國內部就會因爲階級矛盾太過劇烈，不得不謀求變化。
“然後，要麼對外大規模戰爭，要麼對內收縮領土、收編附屬國，要麼就採取一種極端措施——受控革命。”
“受控革命？”
“是的，我們會縱容一批起義軍，讓他們鬧事，會讓官員們發出不同的聲音，形成新的派系，會讓貴族階層和平民階層矛盾激化。
“等這一切準備差不多，就由下而上爆發一場革命，進一步約束帝權、完善平民上升通路、掃掉部分貴族家族，釋放資源，讓社會迴歸穩定和平衡。
“然後靜靜等待下一次矛盾激化。”
伊諾所長話語一頓，溫聲道：
“所謂的新曆改革，其實已經發生過很多次了，只是我們在每個階段都會修改網絡資料，修改歷史題材，修改人們對真實歷史的認知，然後只告訴他們，謝爾曼帝國已經存在超過數萬年，帝國存在本身是有意義的。”
黛芙妮輕輕抿嘴：“叔祖父，這些可以對我說嗎？”
“當然，有什麼不可以嗎？”
伊諾所長笑道：
“這是我們統治這個帝國的方式，我們謝爾曼家族的精英們，秉持着開國皇帝、偉大祖先利維的意志，一直在朝着前方不斷努力。
“你知道，爲什麼我們必須保持帝國體制嗎？像古埃爾聯盟那樣，轉化成隱祕家族操控一切資源不是更穩妥嗎？
“現在我可以明確回答你，因爲帝制能讓資源最大程度集中，能更好的通過剝削外圍平民，來強行提升核心區域的文明等級，不然你哪來這麼多資源去養活這麼大的科研團隊，去製作這麼多工程？
“黛芙妮，你必須記住，我們的目標不是享受權勢，權勢是世界上最空洞的東西。”
“那我們的目標是？”
“升維。”
伊諾所長擡頭看向灰色的天花板，平緩地說着：
“我們體內流淌着利維·謝爾曼的血液。
“我們秉承着他的意志。
“一切都是爲了升維。
“如果文明不足以去升維，那我們這個家族，家族中的某個個體，只要他能完成升維，這個奮鬥了幾萬年的家族，就被賦予了真正的存在意義。
“不要把目光放在狹隘的、扁平的帝國疆域上了，黛芙妮，你足夠聰明，所以我希望你能成爲我們的接替者之一，權勢不過只是人類中級的慾望罷了。”
黛芙妮：……
“好了。”
伊諾所長擡手拍了拍肩膀上停下的白皙手掌，溫聲道：
“馬上就要開一場家族會，這次會商議如何處置白色幽靈，你跟着一起吧，家族中有不少人對白色幽靈不滿，他們不太清楚白色幽靈的價值和意義。
“如果有人說要除掉白色幽靈，你就開口說一句——他是法亞人的試驗品，是個體升維的希望。
“其他不用多問，也不用多管，這些事，你今後才能知道。”
“嗯，我明白。”
伊諾所長閉目小憩，輕輕地嘆了口氣，小聲呢喃：
“我需要更強的超改者，已經很久沒能收集到新實驗數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