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七八人迅速離開了監聽裝置的操控臺。
楊洺對此沒有任何表示,繼續凝視着眼前這位女士。
他問:“能解釋下,你爲什麼會……會這樣嗎?”
“個人的選擇,”帕帕洛卡笑了笑,低頭吮吸了一口電子煙,又輕輕地舒了口氣,“我沒必要對你解釋這些不是嗎?我們是競爭關係。”
楊洺正色道:“競爭不代表着不能合作,我們或許可以增進一下對彼此的瞭解,尋找一些,共同的利益點。”
“你的母星實力很弱嗎?”帕帕洛卡突然問。
楊洺有些哭笑不得。
這都是怎麼看出來的!
帕帕洛卡自問自答:
“應該是的,你太活躍了。
“明明早已經超過了那個標準線,卻還在帝國險惡的政治環境中掙扎謀求更大的權力。
“明明有了能夠輕鬆暗殺各類政要的個人實力,卻還要對腐朽墮落的皇室和貴族低頭稱臣。
“從邏輯上判斷,你所需要的,無非就是兩點。
“第一就是讓自己的母星有一個更好的生存環境,但我們都知道,這是不可能的,溫室文明會被星際文明迅速同化,兩邊的體量相差巨大。
“第二就是,你想建立自身的影響力,通過構建強大的勢力聯合體,來反向影響未來的遊戲進程。
“無論從哪一點出發,都能得出你對自己母星的實力毫無信心這個結論。”
楊洺:……
瑪德,這傢伙也不好對付!
“你說對了,”楊洺聳聳肩,“確實很弱,弱到,法亞人都勸我放棄他們算了。”
“那爲什麼不放棄呢?”
“我代表不了我的星球,我只能代表我個人,所以我沒有權利放棄他們生存的希望,”楊洺的目光十分誠懇,“我可以爲了這個目標不惜一切代價,去守護我的家園和理想。”
帕帕洛卡深吸了一口電子煙,緩聲道:“不覺得這樣很僞善嗎?”
“每個人對善良和僞善的定義標準不同,”楊洺道,“我只是覺得,這是我該做的。”
“該做的?”
帕帕洛卡像是聽到了某個好笑的笑話,突然低頭笑了一聲,隨後就抑制不住的大笑了起來,笑到眼角都出現了一些淚痕。
“你果然是個可愛的傢伙,哈哈!
“只有像你這樣,心底單純、有着理想的年輕人,才容易被那些傢伙的說辭所矇蔽。
“這爲什麼是你該做的?哦,原諒我的失態,這實在是我聽過最大的笑話。”
楊洺皺眉道:“我不覺得這有什麼可笑。”
“當然,嗯,我忍一下。”
帕帕洛卡將電子煙掐滅,語速輕快的反問道:
“你說這是你該做的,那是不是等於,你認同以下三個觀點。
“第一,法亞人擁有對我們各自家鄉的絕對支配權。
“第二,你的家鄉只是一個沒有自主生存權的生命囚籠。
“第三,所有的可能性都存在於法亞人的項目可行性推演陣列,你的家鄉在某種程度上已經喪失了獨特性。”
楊洺身形微微後仰,凝視着這位女士的雙眼。
他問:“難道不是嗎?另外,你在偷換概念。”
對方反問:“難道是嗎?”
楊洺道:“我們的家鄉最初難道不是起源於法亞人的播種嗎?”
帕帕洛卡哼道:“造物者就擁有隨意殘殺他們造物的權力嗎?”
楊洺快聲道:
“如果站在造物的角度來說,肯定是極力否定這個權力,站在造物者的角度,他們認爲自己擁有這種權力。
“這是一種立場區別,就跟人類去消滅失控的人工智能一樣。
“人工智能誕生文明之後,我們去撲滅這個文明之火,對於身爲人類的我們而言沒有任何問題,但對於人工智能的文明而言,這就是人類犯下的罪惡。”
“所以呢?”帕帕洛卡反問,“你這個人工智能,難道就可以順利融入人類的世界了嗎?造物永遠只是造物,而如果這個造物連反抗都不敢,那這個造物所在的文明,就沒有任何希望可言,更別說那讓人一聽就噁心的詞彙……可能性,去他媽的可能性!”
楊洺皺眉摸了摸自己的臉頰,隨後輕輕搖頭,緩聲道:“我認同你一部分的觀點。”
“嗯哼?”
“但在當前這種情況下,我們沒辦法去從根本上解決這個問題。”
楊洺冷然道:
“我剛纔只是用人類和人工智能舉例子,法亞人與我們、人類與人工智能,兩者的關係有着本質的不同。
“我們是法亞人的前身文明,與法亞人有着一樣的溯源。
“我們是本質上相等的生命體。
“當然,我並不覺得,法亞人對我家鄉的肆意妄爲是合情合理的,我們的命運不應該被支配,而應該自己去把握。
“然後呢?五號?然後呢?
“這些口號喊了,這些理念搞清楚了,我們成聖人了,我們可以站在道德的制高點對別人指手畫腳了。
“這種說辭有意義嗎?”
楊洺冷笑着搖了搖頭。
帕帕洛卡淡然道:“思想是一切的基礎,只有思想覺醒,才能帶動文明進步。”
“相信我,我可以講出比你這種話深刻一萬倍的道理。”
楊洺淡然道:
“但現在,我們必須認清事實。
“事實就是,他們想毀滅我們,就可以隨意毀滅我們,他們想讓我們消失在銀河系,就可以讓我們消失在銀河系,我們的母星甚至只是他們的培養皿。
“我們應該想辦法,先去成爲和他們同等的存在,掌握相同的科技,然後再去改變這一切,再把我們的愛心,揮灑給不知道多少數量的溫室文明,你覺得怎麼樣?
“但現在,我們要想的就只有這個項目。
“法亞的遊戲!
“我們必須儘可能的利用規則,讓自己的母星留存下來,纔有機會在更遙遠的未來,讓我們的後人、我們精神世界的繼承者,去改變這個規則。”
“呵,”帕帕洛卡女士冷笑了聲,“說的好聽,這不過只是一種妥協罷了。”
“像你這樣就是抗爭了?”楊洺皺眉問。
“我並不是抗爭這些,”帕帕洛卡淡然道,“我只是厭煩這些,法亞人如果是讓你來殺我的,你可以動手了。”
“跟我回去,”楊洺有些不耐地說着,“我會爲你安排好你需要做的。”
帕帕洛卡冷然道:“除非我死在這,你把我的屍體帶回去。”
“以爲我不敢嗎?”
楊洺凝視着帕帕洛卡,目光帶着冷寒,表情有些嚇人:
“我在這裏殺了你,這個國家的政治家們也不會爲難我。
“我甚至可以說你是蟲子的奸細。
“我其實很煩你這種人,自己遭受了一點挫折就開始自我頹廢,對現實不滿且不想着去改變現實,只是在旁邊謾罵。
“真正的理想主義者,是堅定地朝着自己的理想邁進,哪怕理想破滅、自身損毀,也會爲創造自己的理想國而拼盡一切。
“我從接觸法亞開始到現在,就只有一個想法。
“救人,我要把我的家人救出來,我要把我的家鄉救出來!我要把培養了我這個意識體的文明救出來!
“哪怕爲此付出的代價,是我去給法亞人當狗腿子!
“你呢?你只是虛假的理想主義者,你比僞善還要不如,你想反抗法亞,那你去做啊!你做什麼了嗎?
“你在頹廢,你在等死,你就像是一條蛆蟲。
“你在用一種自我滿足、自我欺騙的論調,讓自己躲避困難,不去想實際情況就誇誇其談,然後自憐自愛地說一句,這個世界根本不理解我,錯的是這個世界。”
砰!
帕帕洛卡用拳頭猛砸桌面,站起來對楊洺怒目而視。
楊洺冷笑了聲:“瞧,還急了。”
“他們不配。”
帕帕洛卡牙縫裏擠出了這麼一句,隨後低頭吐了口氣,慢慢坐了回去,再次點起了電子煙。
“現在你可以殺我了,你要殺我兩次才能重新更換先行者,我不會再回答你任何問題,我們是兩種人,沒什麼可談的。”
楊洺陷入了沉默。
這個傢伙,好像對法亞的遊戲,瞭解的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