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皇帝張開雙手:“來,抱一下漢頓,我的女婿。”
楊洺心底連翻白眼,但還是認真地跟皇帝擁抱了一下。
“放手去幹。”
老皇帝拱火式鼓勵着。
……
楊洺端坐在一座會議用皇宮大殿的角落沙發中。
那些老頭過來的速度,比他想的要慢很多。
他手頭拿着帝國最官方數據,心底思索着接下來要走的路。
政治這玩意,比他原本想的要複雜很多。
就算知道帝國的弱點是什麼——貴族階層和平民階層之間不可調和的矛盾,以及帝國對奴籍的殘酷剝削——想要去找機會搞垮帝國,依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首先,這是一個幾千億人口的銀河系帝國,本身的體量決定了,它有着極強的慣性。
現在看外面鬧的熱鬧,實際上這是集合了帝國境外、境內幾乎所有反帝國勢力,在疑似理的一招伯爵之死的催化下,纔有瞭如今的騷亂局勢。
但想要依靠這波潮水,就去引發全國範圍內的革命起義,是遠遠不夠的。
民衆對於當前生活是有依賴性的。
沒有人在生活還能過得下去的前提下,去鋌而走險;
沒有人願意在前路充滿希望的時候,爲了一句政治口號就去犧牲自己的自身利益。
當然,也不能這麼絕對,被政客忽悠瘸了的人畢竟也有不少。
打個比方,如果帝國平民階層頭頂有一個怒氣槽,那現在怒氣槽只滿了百分之十,而這次事件不斷向下發酵,最多也就只能抵達百分之二十到百分之二十五。
現在正瘋狂搞事的貴族階層底部分子,不過是覺得自己的利益受損了。
帝國接下來只需要讓大貴族摁着這些小貴族的脖子,向民衆道歉,再頒佈一條法律威脅民衆,給與一些補償和獎勵,這次的危機和騷亂很快就會平息。
而此刻,楊洺必須思考,該如何在這場動亂中,埋下下一場騷亂的影子。
他有計劃,但計劃有時候並不一定能派上用場。
局勢詭譎多變,各方勢力交雜。
就好比,他在此刻,就必須利用老皇帝這枚棋來庇護自身,順便去尋找挑撥老皇帝與謝爾曼家族關係的機會。
就,很複雜。
楊老闆感覺自己並不是搞這種陰謀詭計的料。
只是,他搞出來的暗星-落風體系,兩邊現在都沒辦法放到明面上,尤其是暗星,要是被這些強國隨便渲染一下,搞不好就是全人類之敵、第三天災之光。
‘算了,也沒幾年可以搞這些了。’
楊洺心底幽幽地嘆了口氣,略微伸了個懶腰。
大殿門外傳來了急匆匆的腳步聲。
楊洺本以爲,會是一羣大佬親自到場,然而沒想到,來的只是軍部、長老院的老頭,謝爾曼家族的那些人依然沒有直接露面,而是藉助了投影機器人。
老皇帝並不在這。
他現在需要作出一副對凡事都不在意的態度,等待着他那些叔叔伯伯、爺爺姥爺,主動開口請他做些什麼。
但想必,老皇帝現在正在隔壁大殿中,穿着寬鬆的睡袍,倚靠在少女的懷中,一邊享受着少女溫柔的服侍,一邊注視着投影屏,欣賞着隔壁這場即將開始的討論。
“漢頓大公。”
一位中年侍女向前,對楊洺微微欠身,輕柔地說着:“各位大人都已到了。”
“是嗎?”
楊洺扭頭看了眼大殿正中,那個橢圓的會議桌已經坐滿了人,只留下了長桌兩端的位置。
主位自然是給皇帝陛下留的。
楊洺在果盤中拿了個順眼的水果,施施然起身,啃着這類似蘋果的東西,帶着這名中年侍女,朝着會議桌漫步而去。
他神態悠閒,彷彿已經拿捏住了這些老人的短處。
啃水果的咯吱聲稍大了些,讓幾個用立體投影參加會議的老人,表情略有些難看。
等楊洺在會議桌末端入座,那名侍女出聲道:
“現在每時每刻都有新的暴力衝突出現,希望各位能儘快給出解決辦法。”
她的站位很有意思。
這表示,老皇帝現在是支持白色幽靈的,白色幽靈此刻代表皇帝的意志。
楊洺目光掃過,除卻伊諾所長之外,大部分人都有意無意避開了楊洺的視線。
“既然沒人開口,”伊諾所長道,“那我就先來開個話頭……漢頓,白色幽靈,之前風波的中心,現在已經坐在這裏跟我們商量該如何解決當前的麻煩,各位應該也知道,形勢已經嚴峻到了什麼地步。”
這位所長將一枚勳章大小的投影儀擺在面前,會議桌上頓時出現了數十張面對各個方向的投影屏,裏面是一些激烈衝突的畫面。
這些畫面往往都有些相似的地方,糟亂的街頭,數百成千的人擠在一起,朝某個方向推搡擁擠,在隊伍最前方,會出現一道由地方治安隊員組成的人牆,或者機械衛兵構建起的防線。
這還算最溫和的衝突。
更多的畫面中,已經出現了燃燒物和爆炸物。
傷亡最大的那場衝突中,不知道是誰從遠處用精確武器襲擊了地方治安隊,地方治安隊立刻反擊,雙方火拼的戰場中間,就是數千名民衆的遊行團……
大批民衆倒在了槍林彈雨中,空中砸落的離子束直接燒穿了開火襲擊者所在的建築物。
“這只是很小的片段。”
伊諾所長道:
“這些衝突,很多是境外勢力的特工在搞事,但走向街頭的民衆,此刻無法分辨他們背後支持他們的人來自哪兒。
“遊行的性質也已經完全變了,這件事已經與白色幽靈被軍部打壓無關,現在民衆們的訴求是取締貴族、階級平等。
“衝突最嚴重的區域,是帝星圈內部,這是讓我沒想到的,誰能先給我解釋下,爲什麼帝星圈內部是衝突最嚴重的地方?這裏不該是最富庶的區域嗎?”
一位老人低聲道:“因爲有錢,所以這裏人的思想,被腐蝕最嚴重。”
“有錢之後,肯定是想要更多,”一名將領冷笑道,“這些人骨子裏想的就是政府不能凌駕於他們個人利益之上。”
不少人紛紛開口,說的都是差不多的論調。
“那個……”
楊洺皺眉問:“我們這場會議,沒有相應的專家諮詢團嗎?”
伊諾所長問:“你是說智囊團嗎?智囊團主要是分佈在各部門內,這場會議是最高規格,所以普通智囊沒有權限參加。”
楊洺點了點頭,正色道:“伊諾所長,我只是想請大家注意一個現象,各位看,帝星圈中游行的這些隊伍,大部分都是年輕面孔,還有很多人是流浪漢,穿的破破爛爛。”
一羣人各自點頭。
楊洺道:
“各位如果對社會了解不深,可以多出去走走,帝星圈是富裕不假,但財富是聚集在少部分人手裏的。
“沒有本地戶籍的年輕人,生活壓力無比巨大。
“那些流浪街頭的中年人,已經沒了翻身的可能,他們看不到活下去的希望。
“這裏的平均財富指數確實很高,看起來也最富裕,但就是在富裕的城市,充斥着大量的需要被扶貧的年輕外來者,他們的收入中位數遠低於平均數,這就是帝星圈的問題。
“而在各處行星,跟地方治安官起衝突的羣體,很多都是以姓氏爲凝聚帶,地方宗族勢力一直存在。
“當然,部分還是我白色幽靈的粉絲。
“現在各位應該最先討論的,是如何解救帝星圈內的這些衝突,也就是如何安撫好這些被壓榨、幾乎被壓垮的年輕人,他們可是帝國的生產力。”
伊諾所長緩緩點頭。
一旁有個老人皺眉道:“漢頓大公爵,你口吻中的諷刺意味,是不是太濃郁了一些。”
“諷刺你們有什麼不對嗎?”
楊洺身體微微前傾,雙手交疊摁在桌子上,沒有區分誰跟誰,直接點對面言語開火:
“用我幹恐怖分子的畫面來打壓我,這種主意都能想出來的人,我還期望他能理解,當前民衆的訴求到底是什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