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她被人家抱在懷裏,又是揉手、又是喂水,任人爲所欲爲。
——哪裏還有逃跑的希望?
大約也只能絕食,然後以死明志吧!
可是……
食,色,性也。
對食物的渴望是人類最基礎的天性之一,足以壓倒一切恐懼。
求生的本能促使她還是沒骨氣地張開了嘴,然後就體會到了人類的另一種的天性……
——嗯!真香!
那是一種她從未感受過的甜潤,蘊含着野生植物蓬勃的生命力,彷彿一個勁地往她身體裏鑽。
於是當對方問她好不好喝時,她脫口而出了一句“好甜!”,完全是真心話。
只是聽完自己這麼說,這野男人默不作聲地在笑些什麼呢……
吳真真捧着杯子,只從邊緣露出一點點眼睛,悄咪咪偷看。
只見阿坤低垂着眼眸,脣角揚起一抹溫柔的弧度,說是在笑,眼底卻像是有哀傷的。臉上出了些薄汗,在逆光裏宛若一層琉璃,使他那點近乎“孤芳自賞”的喜悅也顯得格外脆弱,好似輕輕一碰就碎了。
吳真真不覺多看了幾眼,良久,收回了目光,心緒有些繁雜。
他看起來好可憐啊……少女幽幽地想。
她現在幾乎可以肯定,對方一定是有什麼悲傷的心事,而且似乎還挺沉重的,要麼是幼年失怙,要麼就是有什麼隱疾。
或許她應該開口問一下,然而……
——介入一個人的人生,是需要相當大的勇氣的。
她並非不願意傾聽或者分擔他的痛苦,只是對於這種人來說,以一個過客的姿態從他心裏走過,比放任他自我封閉傷害更大。
不打擾他此刻的小幸福,就是她最大的善良了。
吳真真決定暫時什麼都不想,專心致志把那杯汁水喝完。
說起來,這杯甘蔗汁來得太及時。她不過是喝了幾口,身體裏因爲炎症而產生的燥熱,就舒緩了不少。
“要是再有一杯就好了。”她這麼想着。
偏偏這時,像是心有靈犀似的,聽見阿坤說了一句“明天再給你找。”
……她忽然就覺得很不是滋味。
他身上那樣厚重的孤獨,到底是誰造成的?
不就是剛剛那樣的自己嗎……
她一定不是第一個被他救過的人,但凡有一個人肯以善意回應他一下,他都不該是現在這個樣子的。
理智告訴她不該對一個狂徒心生同情,可情感告訴她:
“就試一次吧!
反正你已經逃無可逃了,爲什麼不試着和他溝通一次呢?”
畢竟阿坤連那樣強烈的衝動,都生生忍住了啊……
可見他並不是無緣無故就會作惡的人。他的本性,應當是不壞的。
想到這,少女終於是下定了決心。
她抿了抿脣,把那隻竹杯微微舉高了些,輕輕遞到他的嘴邊:
“你也喝。”
這句突如其來的示好讓阿坤有些驚詫:
“……爲什麼?”
他的上眼線原本像積了雪的屋檐,說這話的時候眼睛微微睜大了一瞬,簌簌落下幾點陰影,眼底流轉過初霽的光。
——爲什麼?
難道要她說出“謝謝你照顧我”之類的話嗎?
手腕上的熱度還未褪卻,真要論起來,她的便宜對方也沒少佔。
想到這,少女又有有點氣鼓鼓的。
“讓你喝你就喝嘛……”她撇開目光,嘴裏嘟嘟囔囔。
阿坤的眼睛又睜大了一些,微微歪了一下頭。
“?”
怎麼突然生氣了?
貓貓不懂,貓貓疑惑.jpg
——女孩的心思他怎麼可能猜得明白?
只能傻傻地接受對方的好意,伸手拿過那隻竹杯,用一種品茶的姿勢,淺淺嘗了一口。
少女看見他微微翹起的無名指,一節和田玉似的,白得很通透。
“阿坤,我好無聊啊……”
趁着他喝水的工夫,吳真真小心翼翼地開始試探,
“……你陪我說說話,好不好?”
阿坤用眼神示意她:可以。
吳真真醞釀了一下。她從小到大基本只和女生一起玩,還沒如此正式地和男生聊過天,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切入話題。
想了想,只有開啓“閨蜜聊天”模式:
“那我跟你說一件我不開心的事吧!作爲交換,你也一樣要告訴我哦?”
少女伸出手,比了個“拉鉤”的姿勢。
阿坤默默看着,身子略微往後拉遠了些,似乎有些嫌棄她這種幼稚的舉動。
吳真真卻不放過他,一把拉過他的手,小指勾着他小指,拇指相抵。
“來嘛!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阿坤卻垂下目光。
一百年……
真的會有一百年都不改變的誓言嗎?
他不覺得。沒有人比他更懂那種時光裏的殘酷。
但此刻手指被少女握着、搖搖晃晃,她眼底的天真爛漫像春風吹過山崗,給他灰暗的人生帶來一絲綠色的希望。
他不信時光,不信人性,卻唯獨想信她一次。
“好。”阿坤鄭重其事地點了點頭。
得到了他的應允,吳真真就把手鬆開了:“其實呢,我有一個未婚夫……”
阿坤收回手,突然變得空落落的小指勾了勾,感覺有些不自然。
少女掰着手指繼續道:“年齡比我大很多。嗯,應該至少大二十歲吧?估計和我爸年齡差不多。我會來到這裏呢,其實是逃婚出來的……”
“你不喜歡……年齡大的?”阿坤突然打斷她。
吳真真道:“大三、四歲還好啦~,七、八歲也勉勉強強~,但是大二十歲嘛……恕我實在是接受不了!”
阿坤抿了抿脣:“爲什麼?”
吳真真有點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她說這件事的本意只是拋磚引玉,想套出點他的心事,沒打算說那麼細。結果沒想到這阿坤還挺八卦的,竟然對她的情感問題這麼感興趣。
不過……
那不是更好嗎?嘿嘿。
現在他們真有種“閨蜜聊天”的感覺了。
剛好這件事在她心裏憋得慌,也沒有別人可以說。吳真真來了精神:“哎~,你也是男人!你是真不懂,還是裝不懂?不說別的,就體力那方面……肯定不行啊……”
阿坤垂眸沉默,好像在思索她所說的“體力”是什麼意思。
片刻後,他鄭重其事地點了點頭:
“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