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樣想着,不自覺撐開虎口比對了一下,手指在她的背上投下一道細長的陰影。

    ……嗯,差不多是他一隻手就能掐斷的程度。

    阿坤無奈地搖了搖頭,發自內心地感到疑惑。

    ——她是怎麼活到現在的呢?

    男人兀自出了會兒神,於是趴在那裏的吳真真,就感應到對方把毛巾摁在她的胸椎位置,左一遍,右一遍……

    “雨刮器成精了。”她想。

    這人會不會搓澡她不知道,但抹水泥應該是一把好手。

    吳真真被他伺候舒服了,整個人不自覺放鬆了些,嘴上膽子也變大了,忍不住吐槽道:

    “小哥,咱能換個位置繼續嗎?你這是給我擦背還是刮痧呢?”

    都快搓禿嚕皮了……

    阿坤這纔回過神,拿開毛巾一看,果然對方皮下出了些血點。

    ……只能怪他手勁太大。

    男人眼神遊移了一瞬,有點心虛地輕咳了一聲,嘴上不忘轉移話題。

    “小哥?”他輕聲問。

    這個稱呼他好像還是第一次聽到。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聽起來好像澡堂裏的服務人員。

    “嗯,你喜歡的話我可以這麼叫你……”

    吳真真把臉埋進胳膊裏,聲音聽起來有點悶悶的,

    “……帥哥我才這麼叫。”

    ——醜的都叫“大哥”。

    阿坤默默思考了一秒:“帥哥”又是一種什麼“哥”?

    他不理解。

    但是隱約記得好像挺多人這樣叫過他,就和“阿坤”這個名字一樣。

    “好。”他輕聲應道。

    那就叫“小哥”吧。男人總是希望自己是比較特別的那一個。

    吳真真點點頭:“那……小哥?”

    她看見牆上的影子靜止了一秒,但是沒看見他眼底無聲化開的淺淡笑意。

    “……嗯。”她聽見身後的男人應道。

    其實,如果忽略自己心裏那點彆扭心思的話,阿坤他……

    ——好像還挺溫柔的?

    少女在心裏嘆了口氣。

    那他們現在這樣的關係,到底算什麼呢?

    綁匪和人質?

    還是……

    只是同在天涯的兩個淪落人?

    她擡手抓了一把自己的額發,不願再細想下去。

    雖說對方到目前爲止,根本沒做什麼太出格的事,但如果連最後這點敵意都不存在了,她又該靠着什麼意志、才能支撐自己走出這座大山呢?

    少女有點挫敗地伸長了胳膊,徹底趴在竈臺上,無意義地呢喃着:“小哥……”

    “什麼事?”阿坤問。不知不覺中,他已經自然而然地接受了這個稱呼。

    “沒事不能叫叫你嗎?”吳真真用手指摳着竈臺的邊邊角角。

    你別說,以她建築學專業的眼光來看,這黃泥竈臺砌得真不錯,竟然連一道明顯的縫隙都沒有。

    阿坤這傢伙……

    該不會真是幹泥瓦匠的吧?

    不過他要是有門正經手藝,倒還是件好事。其實以他捉河蝦時的那個速度來說……

    吳真真回想起電視劇裏,三毛從開水鍋裏夾肥皂的那個片段。

    ……她懷疑對方是小偷的可能性更大。

    主要是阿坤看人時候的眼神:你不看他的時候,總感覺他好像一直盯着你看;但你一看他,又會發現他根本沒在看你……

    幾乎沒辦法和他對視3秒以上。

    實在是太像樑上君子的行事作風了……

    不過,以阿坤這麼好的身手,做小偷也不應該窮到這個份上吧?

    少女胡思亂想着,忽然聽見對方清清淡淡地說了一句:“可以的。”

    “嗯?”她一時沒反應過來,回頭看了他一眼。

    果然阿坤又在看別的地方,視線根本對不上。

    “沒事……也可以的。”他又垂下眼眸,聲音很輕。

    “哦……”吳真真這才明白他在說什麼,手上一不留神,把竈臺邊上摳掉一塊。

    啪嗒!

    一小塊黃泥摔落在地上。

    原本方方正正、形狀簡直可以媲美傳國玉璽的黃泥竈臺,忽然就成了斷臂的維納斯、沒牙的老太太,總感覺有點缺憾在。

    她聽見阿坤幾不可聞地“嘖”了一聲。

    “對、對不起!”少女驀地收回手,訕訕地縮進身底下藏着。

    吳真真覺得自己彷彿是弄壞了別人手辦的小學生,臉頰因爲尷尬而微微泛紅。

    一陣沉默。

    過了幾秒,阿坤戳了戳她的肩:“手伸出來。”

    少女莫名警覺:幹嘛?這個和班主任如出一轍的語氣……

    該不是要打她手心吧?

    “小哥~……”少女柔柔弱弱地叫他。

    不知道她這樣撒嬌,這個跟木頭一樣的男人能不能感覺得出來。

    阿坤兀自把她的手抽出來,低頭頓了一秒,又擡起頭問:“餓?”

    吳真真:“啊?哦……嗯。”

    你說什麼就是什麼吧……

    ——果然他察覺不到啊!!!

    “再等一會兒。”阿坤丟下這句話,就不再看她。

    他低下頭,把熱毛巾攤開鋪在手心,隨後把她沾染了些許灰塵的小手放進去,繼而握緊……

    他的大手剛好可以把她的小手包裹住。

    男人把拇指伸進她的手心,來來回回地擦拭。

    隔着溼潤的布料,他火熱的掌心和她的手背反覆揉搓……

    她忽然就覺得,自己那隻手裏的骨頭彷彿都被他揉碎了,軟綿綿的,使不上一點力氣。

    “還沒好嗎?”她紅着臉,小聲問。

    阿坤又握住她的小指,一根一根地摩挲過去:“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