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失去了一部分記憶以後,似乎連帶着一部分的理性也丟失了。他最近時常做出一些超乎自己意料的舉動。
就比如半個小時前,他發現真真不在了,匆忙沿着腳印出去尋找。快到河邊的時候,遠遠看見她拖着傷腿、一瘸一拐地往回趕,自己的第一反應……
竟然是心疼。
儘管只有短短的一瞬間,但已足夠讓他感到驚駭。
那是一種比“同情”更爲深入的情緒,意味着在和對方相處的過程中,他不知不覺地把她放在了一個、和自己對等的情感地位上……
這種變化讓他感到危險,如同滑向未知的深淵。於是他強行剋制住上前幫忙的衝動,轉身走開了。
更準確地來說,應該是……
——“逃”。
在往回走的路上,他清楚的明白,自己的內心,分明是落荒而逃。
等回到了路口,卻還要裝出一副冷冰冰的樣子,彷彿剛剛那個提心吊膽的人不是他。
阿坤擡頭看了一眼這封閉的大山,輕輕嘆了口氣。
“你到底在逃避什麼?”他在心裏問自己。
眼前山峯是那樣高大,彷彿連天空也變得很小。
他不禁開始思考:
假如他的世界本來就是這個樣子……
假如他從來沒有那些失去的記憶……
那麼剛剛會感到心疼的那個人,會不會才應該是原本的他呢?
……
“……想我什麼?”
他背對着她,聲音很輕,被風一卷就模糊不清了。
吳真真只能隱約聽到他有在講話,於是擡起頭問:“嗯?什麼?”
阿坤抿了抿脣:“……沒什麼。”
他自顧自走開了。
吳真真皺着眉看他走遠,趕緊彎下腰扶住柺杖,把整個人重量都壓在上面……
傷還沒好就走那麼遠的路,果然還是過於勉強。
……她的腿開始隱隱作痛了。
但她不敢被阿坤看出來,如果被對方發現自己腿傷加重,至少一個星期,他不會允許自己出門了。
所以只能咬着牙硬撐……
“還不進來?”阿坤站在門口,回頭看她。
吳真真嚇了一跳,跟個彈簧一樣立馬站直起來,臉上痛苦的表情還未來得及散去,強行擠出一個齜牙咧嘴的笑。
“啊,我、我……我想先上個廁所!”
實際心裏正在暗罵“臥槽!”
——剛剛起來那一下,她把腰閃了!
阿坤淡淡看着她,起初還有點懷疑,但架不住對方面目越發猙獰,只得打消疑慮。
……看樣子,確實是憋壞了。
吳真真趕緊比了個“ok”的手勢,往外扇了兩下:“您忙您的去吧!”
趁着阿坤轉身進屋,少女扶着腰往小樹林裏走。
這姿勢難度係數十分之高,要是把昨天抓的那幾個螃蟹拿來當小弟,她能直接cos米萊迪。
一邊走一邊忍着小腿的疼痛。她知道這是肌肉裏面產生炎症的緣故,然而她沒帶消炎藥。
治療腹瀉的藥應該也能消炎吧?畢竟是“急性腸炎”嘛!
就是不知道那個部位的藥,跟小腿肌肉通不通用啊……
吳真真又是一通胡思亂想。
她一直走到偏僻的角落,確保阿坤看不見了,才停下來,轉而去找能藏東西的樹洞。
金絲楠防蟲蛀,但好在這裏的喬木也不全是金絲楠。她找到一棵枯死的樹,樹樁那裏已經被螞蟻啃成中空了。她把自己帶出來的物品暫時藏在裏面,用落葉蓋上。
回來的時候阿坤已經榨好了甘蔗汁,還給她熬了一碗粥,照例是加了個荷包蛋。
吳真真坐在牀邊上,看着他這份特製病號套餐,幽幽地嘆了口氣。
阿坤捧着一個荷葉包進來,剛剛坐下就聽見她嘆氣,於是擡眸看她,似是疑惑不解。
“不合口味嗎?”
“不是……”
當然,也沒有那麼合口味……
只是她的教養如此,不會當面指出來。
“……我只是覺得,像你這樣會照顧人的好男人,實在是不多了。”
話一出口,她難得聽見阿坤咳嗽了一聲。
對方捂着口鼻,把臉轉向一邊,眼神有點不自然。
“咳……喫飯。”
吳真真端起粥喝了一口,看見阿坤把荷葉包打開,裏面裝的是烤過的螺螄和螃蟹。
誘人的香氣撲面而來,少女的眼睛立刻亮了起來……
然後她就看着對方一個人默默拿起來喫,並沒有分給她的意思。
“喂,”少女鼓起腮幫子,有點不滿,“你好歹給我喫一口嘛。”
說完,把甘蔗汁遞到他面前:“我拿這個跟你換。”
阿坤淡淡伸出兩根手指,把杯子擋了回去:“你身體沒好,不能喫。”
吳真真撇了撇嘴。
道理她都懂,但是你當着我的面喫……
這誰受得了啊!
“哼,我要收回剛纔的話!你不是好男人,你是……喫獨食的壞男人!”
阿坤轉頭瞥了她一眼,看見她憤憤地喝了一大口粥,把臉頰撐得圓鼓鼓的……
“……幼稚。”
他轉回頭,嘴角噙着若有若無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