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
一陣刺痛。
他幾乎立刻失去意識,整個人向前倒去。但不過是一剎那間,他訓練有素的身體就反應過來,憑着本能強行撐住地面。
模糊的視線中,他看見一雙白茉莉似的手,託着他的肩。
“小哥,你怎麼了?”
着急的時候,少女的聲音更顯溫柔。
他擡起頭,望見她充滿關切的眼睛,隱隱有一層光亮。
——那是看喜歡的人才會有的眼神,可惜當時的她不自知,而他也不明白。
男人只知道一件事,那就是他分明想起了那個女孩叫什麼名字,可是當他看向對方的時候,那縷彷彿霧靄般的記憶就忽然飄散了,再難追尋。
只留下淡淡的、似曾相識之感……
阿坤默默地盯着她看,極力想從那張臉上找回些什麼。
“……你是哪裏人?”
少女忽然就有些警覺:“幹嘛突然問這個?”
她現在處境特殊,總得有點自我保護意識,不能什麼實話都往外說。
“我想起一個……好像對我很重要的人……”
阿坤喃喃道,
“……也許你會認識她。”
吳真真咬着嘴脣,猶豫了幾秒,纔不情不願地問道:“男的‘他’、女的‘她’啊?”
阿坤低了下頭,目光有一瞬間躲閃。
“……女的。”
少女心裏忽然覺得好酸啊,簡直比吃了一整顆大檸檬還酸。
“‘對你很重要的人’?那跟我有什麼關係嘛!”她氣呼呼地噘起嘴,轉過頭撇開目光。
阿坤怔了一秒,隨後淡淡地笑了一下,有點自嘲的意味。
是啊,失憶也好,承諾也罷,那都是他自己的事。
他不再說話了,挑了個虎口粗細的竹筒,把剝好的燈芯草盤起來放進去。隨後用夾子微微把石板擡起來,讓煸出來的魚油澆到裏面,放到一邊晾涼。
——一支純天然的蠟燭。
因爲魚油不多,所以他很細心的選了帶節的部分。竹筒看起來約有一公分長,實際上內部是隔開的,大約三七比例分成兩個部分。
這次用的是比較短的一端,下次如果材料充足,就可以換成長的一端,做成比較大的蠟燭。
做好這一切,他開始給魚段翻面。沒有油以後魚肉比較容易糊,他的心思暫時都放在料理上。
正在這時,他聽見少女幽幽地開口:
“……她漂亮嗎?”
“?”他給了她一個疑問的眼神。
“那個女的。”少女語氣酸溜溜的。
“不知道……看不出來。”阿坤如實答。
“什麼叫‘看不出來’嘛!”
吳真真忽然轉過身來,不滿地盯着他看了幾秒,又忽然漲紅了臉,弱弱地低下頭,
“那……那和我比呢?誰好看?”
阿坤撒了撮生鹽在魚段上。
“……不好比。”
吳真真想:“不好比”是什麼意思?難道說,是自己根本沒法和人家比嗎?
少女撇了撇嘴,感覺心裏悶悶的。
也不是不能理解啦~,畢竟阿坤就長得很好看啊,他肯定也會喜歡那種,和他差不多的、天仙一樣的大美女吧!
可是,可是爲什麼……
她好想哭啊。
吳真真強忍着心頭的酸澀,淚水還是止不住地涌出來。她側過身子坐着,偷偷拿手背抹眼睛。
一縷熱烘烘的香氣忽然送到她的鼻尖。阿坤用半個竹筒裝了一排煎魚,遞到她的面前。
“謝、謝。”她說,不自覺地抽噎了一下,聲音裏還帶着扭曲的哭腔。
就算阿坤再怎麼遲鈍,也該察覺出些不對勁了。
“……怎麼了?”
他湊近過來,想要拿開她擋住眼睛的手。
“你別看我~!”吳真真忽然低頭捂住臉,“反正我又不好看……”
阿坤心下了然:原來是在計較這個。
他輕微嘆了口氣,把魚放到膝蓋上,用一種鄭重的口吻解釋道:“她才滿月。”
“才滿月又怎麼……誒?”
吳真真突然張開指縫,露出哭得紅紅的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對方。
阿坤平視着她,眨眼的瞬間,原本清冷的眼睛,忽然淡淡笑了一下。
“嬰兒,怎麼比。”
少女的手臂不自覺地慢慢放下了。
原來是……
小寶寶嗎?
“不哭了?”阿坤存心問她。
吳真真忽然又漲紅了臉:“我纔沒哭呢,是……是被煙燻的。”
阿坤覺得好笑,也不拆穿她,只是把煎魚和餐具遞到她手裏。
他轉身把石板撤掉,回廚房取了個陶器,形狀有點像石鍋雞用的石鍋,或者電飯煲的內膽。但是沒那麼精細,能看出來不是出自內行的手藝。
姑且先叫陶鍋吧。少女這麼想道。
阿坤用陶鍋接了山泉水,架在篝火上燒,然後低頭默默喫魚。
他沒有急事的時候,喫飯又慢又安靜,整個人有一種很強的邊界感,似乎完全沉浸在他內心的世界裏。
但又談不上有什麼禮儀之類的,每一次夾菜的力度彷彿都是計算好的,一丟丟多餘的動作都沒有。
綜上可以得知,他這樣喫飯,並不是爲了裝深沉、或者耍帥之類的目的。他這個人無論做什麼事情,都貫徹着一種達到極致的實際主義精神。
他就是在單純的想心事,或者開了“省電模式”,什麼都沒想。
吳真真默默收回目光,心裏還有些疑問,但看他那個樣子,又不知該如何搭訕。
那個小女孩,他那麼在意……
該不會是他女兒吧?
如果是的話,那萬一以後她沒逃掉、真成了他的媳婦兒了,那不也就是她的……
哎呀!
她還沒來得及想清楚別的,只是一想到要和阿坤一起養寶寶了,就覺得好害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