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自己現在像某個主持人一樣,反問一句“真的嗎?我不信”……
——那她應該會被對方的眼神直接殺死的吧?
會的吧會的吧會的吧?
吳真真思前想後,覺得還是不能隨便觸他的黴頭。至少之前自己乖乖順順的時候,對方還挺遷就她的。
阿坤這個傢伙,好像喫軟不喫硬呢……
“唔,你爲什麼又兇我啊?”少女抱着釣竿,垂着頭嘟嘟囔囔。
男人微怔一瞬。
——兇她?
他有嗎……
阿坤低頭看了一眼手中的鵝卵石,略顯不自然地把它丟掉。
“……不能不去嗎?”過了幾秒,他輕聲問。
少女用手指攪着自己的上衣下襬:“可是人家無聊嘛……”
“無聊”這個字眼像一根針,男人的心被不經意地紮了一下。
他一向厭煩人與人之間虛與委蛇的關係,但此刻發現……
原來誠實才是另一種殘忍。
“你是不是……不喜歡和我在一起?”
他不知道自己是用怎樣的毅力才能問出這句話,因爲他不想承認自己可能犯了一個錯誤:把真真留在身邊,或許只是他的一廂情願。
吳真真的臉驀地一紅。
這男人還真是輕易不開口,一開口就是直球。“喜歡”這麼曖昧的字眼,可讓她怎麼接啊……
說“喜歡”?她說不出口。
——那不就等於變相表白嘛!
但要說“不喜歡”……
少女默默嚥了咽口水。
要是不喜歡的話,以她離了手機就活不下去的性格,早就待不下去了。
……而她現在竟然還有心思釣魚。
“你在說什麼呀~……”
吳真真低頭戳着手指尖尖,肩膀輕輕扭來扭去,
“……我就出去釣個魚而已,說什麼喜歡不喜歡的……”
話一出口,後知後覺發現“在一起”這三個字,也有些模糊的成分。所以阿坤他……
到底問的是她喜不喜歡和他“待”在一起,還是在問她願不願意和他“處”在一起呢?
難道說,阿坤對她……也有那樣的心思嗎?
誒?
奇怪,自己爲什麼要說“也”……
少女的臉更紅了。
聽她這麼說,阿坤也覺得有些唐突。他開始反省,自己是不是把對方管得太嚴了。
但是,真讓她去釣魚的話……
男人不想承認:自己有一會兒看不見她,心裏就覺得莫名的慌亂。
冷靜的頭腦可以在危險時保持必要的判斷力,這一直是他的追求,也是他引以爲傲的優點。所以即使阿坤不明白那絲慌亂從何而來,他還是本能地希望把那張種感覺扼殺在搖籃裏。
如果她能一直待在他的視線裏就好了……
“我……陪你。”
“不是,”阿坤抿了抿脣,“聊天。”
吳真真頓時一臉怨念。
——大哥,你知不知道自己的話有多少啊!
和阿坤聊天,不是純純地自虐嘛?
少女像一棵被曬過頭的小白菜一樣,蔫了下去。
阿坤輕輕揪緊了褲縫,不知道爲什麼,他有點看不得她這樣。
“你……喜歡釣魚?”他像個人工智能機器人一樣,艱難地嘗試模仿人類打開話題。
“嗯……”
吳真真心不在焉地應了一聲。她纔不喜歡坐在那裏讓日頭曬呢!但是爲了能爭取到外出的權利,還是不要否認、給自己多事了。
想了想,又覺得這樣太過敷衍,於是隨口編了幾個理由:“我覺得釣魚可以使人內心平靜。還有那種期待的過程,我很喜歡。”
阿坤說不出話了。不算庸俗的理由,他竟然找不到藉口反駁。
男人只能垂下眼眸,點了點頭。
於是他第一次主動發起的聊天,還沒撐到第二回合,就以失敗告終。
吳真真看見他折了一節植物的莖稈,掰成兩半,又把裏面的芯抽出來,在合適的位置掐了個孔眼,做成兩隻哨子。
“帶上,”他遞給她一隻,“隔三秒,吹一次。”
吳真真一愣。
哈?
三秒???
“……你總得讓我換口氣吧?”
而且……
這不是她之前上廁所時讓他用的辦法嗎?!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阿坤似乎有點不好意思,眼神閃躲了一瞬。
“那……三十秒。”
“三分鐘,行不行啊?”吳真真試着討價還價。
阿坤很堅定地搖了搖頭:“太久。有危險,我趕不過去。”
“哦~。”少女晃了晃腦袋,壓下眼底笑意。
原來他是這麼關心她的……
隨後又覺得有種負罪感,畢竟……她是要離開的。
吳真真不敢細想,怕自己陷得太深。
“我走了。”她低下頭,轉身往外走。
快到路口的時候,聽見身後傳來一聲悠揚的笛聲。清脆,嘹亮,像一聲高亢的鳳唳。
她回過頭,看見阿坤看着她,指了指手裏的笛子。
少女鼓足氣,也試着吹了一下,作爲迴應。
發出的音色竟然和他不同,更爲婉轉清麗,宛如小鳥依人。
阿坤就笑了,眼底閃爍着一點羞澀但滿足的光。他向她揮了揮手,示意她繼續往前走。
一股強烈的酸澀突然衝進鼻腔,吳真真趕緊把頭扭開了。
她一邊蹣跚着前行,一邊捂着臉淚如雨下。
這是她有生以來,第一次爲一個男人掉眼淚。
在二十二歲的夏天,命運給了她一場盛大的暗戀。往後餘生,她將永遠銘記那個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