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坤爲她指出來的那個，洞口比較寬敞，右半邊是凹進去的半圓形的巖壁，而左半邊……
竟然是無數盤踞在一起的巨大樹根。
那些樹根的年月，恐怕不能以百年爲單位來計算。有的甚至已經發灰髮白，有變成化石的跡象。遠遠望去，彷彿是巨龍的骨骼。
大自然的鬼斧神工總是令人驚歎。吳真真猜想在很久以前的冰河世紀，這裏或許有冰川流過，在堅硬的花崗岩上留下了圓滑的行跡。
冰川融化後，樹木在它帶來的碎石上生長。經過天長日久的風化和侵蝕，那些碎石消失了，於是在樹根底部留下了這個半圓型的空間。
半是樹木，半是岩石，像是神話書裏纔有的仙人洞府。
千萬年的光陰就這樣濃縮在一方小景裏。建築學出身的吳真真不免感慨：
天工不可奪。
匠氣的東西，始終是匠氣。
她揹着阿坤走近了些，才發現那些發白的地方並非完全是枯木，而是一簇一簇、盛開的鐵線蓮。
於死亡處見生機，少女心中一陣觸動。
也許是個好兆頭。
她慢慢蹲下來，把阿坤放到樹下，自己折了些樹葉，打算先進去打掃一遍。
結果看見裏面有一堆灰燼，甚至還有一架簡易的竹板牀，和幾樣粗糙的生活用具。少女這才意識到，原來阿坤之前已經來過了。
想想也是，對方經常有長時間外出的時候，如果不是她還留在家裏，阿坤其實沒必要每天都回來。在外面會造幾個臨時的庇護所，再正常不過。
她把牀上的灰塵撣理乾淨，落葉掃到一起留着引火。一些有小動物爬行痕跡的地方，要特別留心破壞掉，否則它們很可能因爲習慣走固定的路線而再次回到這裏。
野生動物都有病毒，越是接近哺乳類，對人類的威脅程度就越高，隨便被咬一口都得打血清。他們現在可沒有那麼好醫療條件，只能凡事都儘量小心。
她很快打掃完畢，想去把阿坤扶到牀上，指尖剛一搭上他的胳膊，就覺得體溫低到不正常。
少女沒作猶豫，“嘶啦”一聲，拉開自己背後的拉鍊，把旗袍脫下來，抖乾淨落在表面的灰塵，鋪在牀板上。然後纔去背起阿坤，小心翼翼地將他挪過去躺下。
決定離開的前一晚，她摸他身子的時候，明明覺得很硬……
可如今，卻變得很柔軟了。
水做的一樣，彷彿沒什麼骨頭。
少女不知道這意味着什麼，心裏自我安慰着是他肢體柔韌性比較好，眼眶裏卻不禁泛起熱淚。
她想：得趕緊生火，給他保溫，再弄點喫的。
雖然不知道他還能不能喫得下去……
幸好洞裏有阿坤儲備好的乾柴，讓她不用再花時間去撿，否則今晚估計就要在黑暗中度過。
他總是這樣，平日裏你根本看不出他在忙些什麼。可一到了關鍵的時刻，就會發現其實方方面面的問題，他早都已經考慮到了。
至於喫的，她逃跑的時候塞了很多魚乾和菜乾在包裏，一直隨身帶在身上，剛好可以拿來充飢。
曬制魚乾需要加不少鹽幫助脫水，否則這麼熱的天，魚肉裏的水分還沒蒸發，就會因爲滋生細菌而壞掉。煮的時候需要多換一遍水，把鹽分濾掉一些。
而野菜曬乾之前爲了保持顏色好看，都用鹽水焯過，也可以補充些許鹽分。
可是沒有鍋，該怎麼辦呢……
吳真真又犯了難。
如果只是她自己，大可以烤熟了直接喫，或者放在石板上煎一下。
但她很想把食物煮得軟爛些，方便他入口。
然而阿坤平時在這裏應該沒有好好做過飯，估計又是直接喝生水和喫烤魚，所以並沒有炊具。
——別問吳真真是怎麼知道的，女人每個月都有那麼幾天。
……卻是最緊缺的。
說到糖分，她很快想起自己留在越野車裏巧克力和小熊軟糖……
看來，必須得過去一趟了。
吳真真從火堆裏挑了一根燃燒的木棍，用來照明和防身，然後胡亂往嘴裏塞了把菜乾，權且先墊墊飢。
她回頭看了一眼阿坤，發現男人呼吸急促，額頭全是冷汗。
“小哥，你再堅持一會兒，我去拿喫的，很快就回來！”
少女抱緊胳膊，勇敢地衝進茫茫夜色之中。
-
阿坤甦醒過來的時候，眼前一片漆黑。
沒有光，他什麼也看不見，也無法確認時間……
唯一能感受到的，就是他似乎躺在一片冰涼的地面上。
“這是……哪裏……”
他艱難地集中精神，耳邊漸漸響起了水滴的聲音。
啊……還好，有水……
有水，他就還可以堅持，還可以利用水滴聲計算時間。
他想起來了，他好像聽見……真真要他等她……
那就等吧。
……
一滴，兩滴……
時間一點一滴地過去。
……
她怎麼還不回來？
她還會回來嗎……
爲什麼他的身體，越來越冷？
等一下，那好像不是水滴……
而是……
他在流血……
“難道……”
——難道他失敗了？
真真並沒有回來，一切都是他瀕死之前的幻覺？
不，應該說是他成功了。
真真已經走了，永遠也不會回來了……
他應該感到開心的，可是爲什麼……
他長久以來麻木的心臟突然劇烈的疼痛起來，使他在那一瞬間近乎窒息，隨後又因爲過度的疼痛，再次麻木……
反覆的疼痛，反覆的麻木，恍如凌遲……
就在他瀕臨崩潰的前一秒，一股清甜的味道忽然在他口中化開，拉回了他的神智。
阿坤恍惚了片刻，慢慢意識到，是有人……
給了他一顆糖……
下一秒，天光乍亮。
他恢復了視覺，努力睜開眼睛，看見了她疲倦但溫柔的側顏。
“醒了？”少女側臥在他身旁，衝他淡淡一笑，擡手又塞了一顆小熊軟糖到他嘴裏，“多喫一點。我買的這種，有果汁和維生素c哦，對身體很好。”
阿坤舌尖含着兩顆糖，感受着甜味在口腔慢慢擴散。漸漸地，他可以分辨出味道了，發覺一顆是葡萄味，一顆蜜桃味。
他含着糖果的表情好像在發呆，少女不覺莞爾，拿來一個杯子，用兩根細樹枝充當筷子，慢慢攪着裏面的東西。
“這是我煮的梳打餅乾糊糊~，加了一點點我們曬的魚乾和菜乾，很香哦~。對了，你知道什麼是梳打餅乾嗎……”
少女兀自碎碎念起來，正欲舀起來一塊喂他，忽然感覺胸前一沉……
“唔！”
阿坤竟然翻過身來抱住了她，把臉埋進她懷裏。
“啊~，你別往我懷裏拱啊……”吳真真的臉霎時通紅一片。
爲了用體溫幫他取暖，她前襟是完全敞開的……
男人毛茸茸的頭髮緩緩磨蹭着她的胸口，感覺好癢啊……
——
現實有事，8月11、12號請假兩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