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今晚無星無月，夜空就像空白幕布，很考驗賀靈川的本事。
當然他不敢有怨言，誰能保證真正行動當天就是星空朗朗？萬一就是眼下這種陰雲天氣呢？
岨炬斜眼看他，身爲火怪，語氣卻冷冰冰：“你到底行不行？”
我行不行也不是你說了算。賀靈川噓它一聲：“別吵，心算我本來就不在行。”
要是孫夫子在這裏就好了。
“往回飛五丈，對對，然後下沉，應該就是這裏了！”
就在三人注視下，空中的小蝙蝠忽然打了個旋，不由自主往側邊飛去，一連滑出十餘丈開外。
“咦？”董銳操控它穩住身形，打了個盤旋，重新往那處飛去。
又一次，小蝙蝠被莫名的力量推開。
它很快飛了下來，回到主人身邊。
董銳與它一番交流，而後對賀靈川道：“那裏好像有亂流，禽鳥一靠近就會被捲開。”
高空中常有氣流出現，鳥類藉以飛行。
“會不會就在那裏？”賀靈川想了想，“換個方向，再過去試試。”
這回小蝙蝠從西側飛去，果然在靠近該地之後，又被氣流捲走。
“這段氣流在山峯上方十五丈（四十多米）處，但橫徑至少幾十丈。這合理麼？”
岨炬沉吟：“聚靈大陣的陣眼外頭，還附帶個旋風陣法？你的情報裏怎麼沒提過？”
將作少監宰父誇的記憶裏，陣眼外頭根本沒什麼旋風陣法，“大概是天宮後加的吧？”
“它把不相干的物事都推開，否則禽類飛過去一頭撞上，豈不尷尬？也會曝露陣眼位置。”賀靈川呼出一口氣，“禽類經常遭遇氣流，大概也不覺奇異。再說陣眼經常移動，明天就不在這裏了。當然，這些都只是推測，最好再確認一下。”
“用什麼法子確認？”岨炬扭了扭頭，“我扔幾個大火球上去試試？”
“別！”它的攻擊向來是聲光特效拉滿，賀靈川連忙阻止，“你怕別人不知道我們躲在這裏？”
“你們可以趴低點。”它是本地山澤，往天上打幾發煙火玩兒怎麼了，不行嗎？
眼看岨炬躍躍欲試，董銳忍不住道：“你要是打中了，天宮也就知道了。後面我們還怎麼突襲？”
聚靈大陣的陣眼如今沒藏在虛空這件事，可是天宮的忌諱。無論岨炬是怎麼知道的，多半都會引起他們警惕。
這任務本身就不好乾，別在這個時候加難度行不行？
岨炬手裏原本已經抓出一個火球，聞言噗一聲按滅了：“那你們說，怎辦？”
原來這廝只是狡猾，算不得聰明。賀靈川心中瞭然，當即道：“你掌管墟山四千多年，能不能影響這裏的天氣？”
“嘁。”普通山澤都能，這墟山就是它的本體，它在這裏可以隨便呼風喚雨，“小菜一碟。”
“那麼你引一場冰雹下來吧，冰碴子越細越好。”
董銳給他暗豎拇指。人家的主體是巖火，應該最討厭雨水纔對，你竟要人家下一場冰雹。
哪知岨炬毫不抗拒：“沒問題。正好今晚剛下過雨。”天又冷。
火山暴發經常引起冰雹和暴雨，再說它堂堂幾千年的大妖，還怕一點雨水嗎？
賀靈川就聽它渾身咯喀作響。
這種妖怪唸咒不用嘴，而是渾身岩石相撞，發出特定頻率的碰擊聲，不算悅耳，但像打擊樂那般帶感。
這種撞擊也帶動山峯微震，相當於三、四級烈度的地震。
當然岨炬也知道動靜不能太大，免得驚動天宮，因此地震範圍僅限於這座矮山峯。
隨後它像人一樣，向蒼天做了個前傾鞠躬的姿勢，雙臂前伸，掌心朝上，各掬一點沙礫。
咻地一聲，大風席捲而來，它手中的沙礫頓時無影無蹤。
風力勁霸，差點把人刮上天。天璣峯上的守衛，趕緊躲到問道樹的樹洞裏去。
十幾息後狂風停了，天上開始落下細小的硬物，砸在巖木上噼裏啪啦。
賀靈川臉上也被砸了幾下，伸手一摸，是又涼又硬的小冰碴子，被手溫一捂就化了。
冰雹來了。
根據岨炬的說法，召喚狂風暴雨很簡單，雞蛋大小的冰雹更不在話下，反而是持續引來這種比雨點大不了多少的幼冰碴子，尺度最不好把控。
力道過大，就容易激發陣眼附帶的防禦陣法。
賀靈川和董銳仰頭向天：“看出什麼異常？”
一刻鐘後，冰雹停了。
董銳抓緊時間，想驅動蝙蝠妖傀再次上天。
岨炬卻搖了搖頭：“不必。我交由狂風帶上天的火山岩礫，此刻就懸浮在亂流正中，一動不動，我能感應得到！”
它把細小的沙礫夾雜在冰雹當中，朝亂流落下。那相當於它身體的一小部分，落在哪裏，它心中有數。
這就是地主之便，別人羨慕不來。
賀靈川忍不住打了個響指：“好極，我的算法沒錯，陣眼的確就在那裏！”
能準確算出陣眼位置，他們的任務就算成功了四分之一，了不起的進步！
“防禦陣法也沒有啓動。”否則巖礫不會落在陣眼裏。這就印證了他們之前的想法，體積太小、質量太輕的物體掉進去，不會被防禦陣法判定爲攻擊。
陣眼周圍雖然有亂流保護，但風向是吹往四面八方。巖礫這麼細小的東西，卻不一定會被完全吹跑，打幾個旋兒，再跟冰雹互相碰撞幾下，反而有很小的機率穿透亂流，掉進陣眼去。
“但是陣眼周圍有亂流，你怎麼靠近？”董銳提出疑問，“有辦法穿過去？”
賀靈川搓了搓手：“可能需要闢風的法器。”
出現一個問題，就要解決一個問題。這就是試飛的意義。
岨炬立刻道：“小事耳，我這裏有定風珠，乃是兩千七百年前擊殺一名術士所得。得我靈氣滋養，它一直沒有失效。”
賀靈川大喜接過，見這珠子只有鵪鶉蛋大小，表面還有細斑，不像珍珠那麼瑩潤。
珠子入手，吹過身邊的風果然非常微弱。
“你得算準時機再拿出來。”岨炬提醒他，“不能一直佩戴，否則你乘坐的蝙蝠都上不了天。”
定風珠嘛，帶翅膀的傢伙們沒風怎麼上天？
“就一個？”賀靈川卻不滿意，“至少得倆纔夠用啊。”
“……”岨炬真想一巴掌拍死他，“你以爲這是人工養殖的珍珠嗎，隨剖隨有？你手裏這枚定風珠拿去發賣會上，至少能拍一萬兩銀子。”
賀靈川就呵呵了，一萬兩買一枚定風珠？這貨還真敢說。要不是有特殊用途，誰腦袋大啊花這個錢？
“一枚確實不夠用。”他正色道，“純技術討論。”
岨炬不耐煩道：“那你從珠子上刮點粉下來，湊合着用！”
“……這也行？”還說不是珍珠？
“我試過，但刮下來的定風珠粉，效力只能持續兩個時辰。”
賀靈川鬆了口氣：“足夠了。”
粉狀更好，輕便。但這老東西平時閒成什麼樣兒了，纔會想起來給定風珠刨粉？
“我們還得測試亂流的半徑。”畢竟上天以後啥也看不見，他使用定風珠的時機如果出錯，可就是連人帶蝙蝠直接砸在防禦陣法上了。
“那個就交給我吧。”岨炬自信滿滿，“我跟它玩。”
它可是本地山澤，有的是時間和精力，可以慢慢試錯。
既然岨炬攬下這個差事，董銳又放小蝙蝠上天，通過從不同方向靠近陣眼，來測算它的實際大小。當然，不能太頻繁，免得被人發現。
妖傀上天十幾次，總共耗時兩個多時辰。
“這東西是圓的。”經過多次試驗，賀靈川基本可以判斷，“連外圍氣流在內，直徑大概三十丈左右。”
那麼岨炬的任務，就是測出氣流的“厚度”，方便賀靈川把控定風珠的開啓時間。
把幾個數據記好，兩人就下山了。
這回岨炬帶他們另循蹊徑，從一處暗谷離開。
這是溪水長年沖刷出來的地下水道，後來溪水自己改了路線，這裏就成爲地下暗谷，站在山頂往下望，根本看不出來。
走到這裏，岨炬忽然停下腳步：“巖礫被清掉了。”
賀靈川一直在默算時間，這時就道：“約莫是兩刻鐘。”嚴格來說，是33分鐘。
“巖礫太過細小，大概不是人爲掃除，可能是清潔陣法啓動。”他笑了笑，“這個陣法也沒那麼勤快麼。”每次啓動的間隔時間，挺長的。
天神後來到底往陣眼上又疊加了多少個陣法？老官兒宰父誇的記憶裏，根本沒有這些亂七八糟的陣法來着。
賀靈川忽然記起一事，要向岨炬打聽：“對了，這幾天摘星樓可有異動？”
“沒，一如既往。”岨炬心裏有鬼，當然會加倍關注天宮。
“有什麼不常見的人物上來過？”
這回岨炬倒是想了一會兒才道：“哦是了，青陽國師今早上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