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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83章  你情我願

    可畢竟這些都是房子,都能遮風擋雨。

    賀靈川當天就和万俟長老、万俟豐視察了幾個暫住區,檢查生活條件,聽取族人意見。

    他風度翩翩,也不居功自傲,佰隆族都對這位救命恩人很有好感,也充滿了感激之情。

    有人一見他來,當場就給他跪下磕頭。

    “給你發發。”邊上有個女娃子向賀靈川遞來一朵小花,笑得格外燦爛,嘴裏還缺了個顆門牙,那是在風暴灣爬山時摔掉的。

    賀靈川與衆人親切攀談,又問民生之所需。佰隆人當場提出問題,他就能當場解決問題,毫不拖泥帶水,足顯誠意拳拳。

    直到明月高掛,他才起身離開。

    作爲仰善之主,賀靈川這幾天積攢了一大堆事務待辦,無法在此久留。

    ……

    時間過得飛快,一轉眼就是七日。

    這幾天,賀靈川都會撥空去佰隆族的聚住區轉一轉、看一看,哪怕沒事兒也跟人們聊聊天、拉拉呱。

    他跟大夥兒打成一片,不端架子,不以救命恩人自居,大夥兒都喜歡這位島主。

    万俟長老以爲,他會提出要求。

    這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好,怎可能有人對佰隆族仁至義盡卻不求回報?

    万俟長老很清醒。

    然而,賀靈川就是隻字不提。

    這幾天,佰隆族裏的雜音也漸漸多了起來。

    喫飽穿暖,人就有了別樣的想法。有些族人在蜈蚣島和索丁島上找活兒幹了,就像當初的万俟叔侄,有些則開始打聽田鋪的租價。

    這裏的生活好啊,富庶又安定。

    只要認真工作,就有飯喫、有地方住。對流民難民來說,這不就是最大的誘惑?

    佰隆族的孩子們,總是對着小攤上的糖葫蘆和脆餅烤串流口水。

    美味都得用錢買。

    一想起全族的去留問題,万俟長老就如坐鍼氈。眼下這種溫飽不愁、安全無虞的好日子如同鏡花水月,只要一離開仰善羣島,或許就破滅了。

    並且佰隆全族這麼多人,能在仰善羣島白喫白喝七天,那能白喫白喝一年嗎?

    他聽說仰善羣島原本纔不到八萬人,再收容佰隆族,那是多沉重的負擔?

    万俟通原本爲全族口糧操碎了心,万俟長老最清楚四萬張嘴一天得喫多少糧食。這七天的喫喝住宿,仰善羣島得收他們多少錢?

    要點兒臉的話,他們歇夠腳就該動身離開,別給人家添麻煩。

    午後,万俟豐又邀請万俟長老到自家喫酒小敘。

    万俟長老已經來過兩次了,万俟豐的住處是單門獨棟的小院,面積不大但乾淨利整。

    外頭一棵老樟的樹冠探進來,能覆蓋半個院子。

    這幾天,万俟豐在家裏接待不少新來的族人,個個羨慕到眼冒綠光。

    島上的常住居民,纔有資格享受獨屋小院。

    兩人就坐在樟樹下喫酒,石桌上四五樣菜餚,都是幾丈外的小飯館現做的,端過來還冒着熱汽。

    万俟長老夾起一塊炸得金黃的茄盒,感慨道:“七天前,我哪能想象自己坐在這裏,喫上這等美味?”

    七天前,他們像野狗一樣被人追殺。

    七天後,歲月靜好,有酒有菜。

    唉,恍如隔世。

    万俟豐向他敬了一杯酒:“會有的,一切都會有的。”

    飲完一杯,万俟長老又道:“阿豐,我看你變了很多。變聰明瞭,也有主意了。”

    万俟豐的言談舉止,與從前不一樣了。万俟長老從他眼中看見了自信。

    “幾番生死,幾輪顛沛,任誰都會變的。”万俟豐輕聲道,“多虧賀島主點醒,我正在努力改掉瞻前顧後、多思少斷的毛病。”

    万俟長老忍不住擡了擡白眉,這八個字的評語放在從前的万俟豐身上,還真是貼切。

    他順勢問起万俟松的下落。這件事,這七天他一直沒提。

    當初万俟松憤而離族,帶着侄子万俟豐。

    現在他在仰善羣島待了這麼多天,就沒見過万俟松露面,只有万俟豐爲族人忙前忙後。

    這就有隱情了。

    万俟長老不好意思直接問万俟豐,就找万俟豐的手下打探消息,這一聽,不得了!

    “老叔在礦山裏幹活兒呢。”万俟豐挾了一塊滷豬耳朵,放進嘴裏慢嚼,“我們去年秋天的事兒,您也聽說了吧?”

    万俟長老訕訕,沒有搭話。

    <div  class="contentadv">        “那件事之後,老叔就被罰去礦山挖礦。我還去看過他幾次,給他送了點喫的。”

    万俟長老忍不住問:“你能看望他?”

    “能啊,賀島主從沒攔着,一開始就讓我自由探視。”万俟豐苦笑,“最初兩回,老叔怨氣難消,見了我也不吭聲。”

    當晚在造反奪島的緊要關頭,他先撤了,還抽走了大部分人手,万俟松不氣不怒就怪了。

    何況後頭賀靈川還作局離間他們叔侄感情、離間万俟松和佰隆人的感情。

    “後來我找了族中幾個小孩子一起去看他。伱也知道,老叔喜歡孩子。這一回,我送的酒肉他就留下了。”

    万俟長老哎喲一聲:“那老犟頭還有服軟想開的一天?”

    “老叔也不是食古不化,只是那段時間肩上擔子太重,難免偏激。賀島主罰他去挖礦,對他未嘗不是好事,正好卸去重任,安靜度日。”

    礦山的生活又累又枯燥,正適合万俟松勞改反思。

    万俟豐對這叔叔太瞭解了:“只要不承擔全族的重任,他的心結就能慢慢打開。我上個月還去看望過他,老叔好像喫胖了點。”

    万俟長老笑了笑,低聲道:“我今天來找你,也是有關全族的出路。”

    万俟豐立刻端正了臉色。

    “我們被趕出雅國,阿通又不幸戰死。這一族老小,今後……”

    兩人都沉默了。

    佰隆族的出路,始終是個大問題。

    “我老了,捱不了多久,也擔不起這樣的重任。”万俟長老眼露悲傷,“阿豐,族人都信任你,所以我來問你,願不願意接過阿通的重任,守護全族安危?”

    當初和族裏鬧翻的是万俟松,不是万俟豐。

    万俟豐和原少族長万俟通的兄弟情誼,依舊深厚。

    這一次盧汀灘大戰,万俟豐也是身先士卒、奮戰在前,族中戰士全都看在眼裏。

    更重要的是,万俟豐在仰善羣島混得好、混得開,又得島主器重,可不會坐視自己的族人被欺負。

    從方方面面來看,他們沒有更好的選擇。

    万俟豐立刻站起,肅聲道:“萬死不辭!”

    這個特殊時刻,他接過來的不僅是榮耀,還是更沉重的負擔,因此他無需客套,只要表明心跡就夠了。

    万俟長老眉頭舒展開來,連說幾個“好”字,又接着道:“還有一事。”

    “您只管說。”

    万俟長老的聲音有點悶:“你願意接任族長的位子,我們都很高興。但、但是,族人的去留問題……”

    佰隆人在仰善羣島的休整隻是暫時,他們今後何去何從?這問題早晚都要面對。

    他說“去留”,若是無心,怎麼會帶個“留”字?万俟豐一秒就聽懂了:“恕我直言,牟國派百列來接應我族,只因少許愧疚和義務,哪裏是真正在意?就算我族進入牟國地界,這幾萬人在哪裏安頓、生計如何維持,依舊是個大問題。”

    佰隆部族從前親近牟國,也受牟國扶持,反對現在的王室;雅國立國之後,當然要清算這筆舊賬。

    所以牟國對佰隆族的境況還得負些責任。但這種不情不願,万俟通和長老等領頭人都可以感受得到。

    万俟豐繼續道:“我們終究是外人,即便牟國有心,指定收容的地方官能不能善待我族?實屬未知。雅國立國纔多久,官僚習性就盡顯無疑,您也見識過那許多腌臢;牟國可是有一百五六十年曆史了,他們的官場作派能比雅國好到哪裏去?”

    万俟長老點頭:“百列也夠嗆啊。那位鹿慶浜鹿統領的確與我族並肩奮戰,是個好樣兒的。但我這些天在仰善羣島和刀鋒港都打聽過,百列家主的風評不好。並且百列這幾年都顧不上自己的民生,哪裏還有餘力安頓我們?”

    牟國當初給佰隆族的選擇,是牟國和百列擇一落腳。

    但現在看來,兩個選擇都不怎麼靠譜。

    從前牟國向佰隆族送錢送武器,滿臉熱情;如今佰隆族失勢,牟國就愛搭不理。

    人走茶涼,世道如此。

    話說到這裏,就差挑破最後一層窗戶紙了。万俟豐到底比從前長進,這時就沉住氣,不肯首先破功。

    兩人都低頭喝酒喫菜,一聲不吭。

    菜餚再豐盛,也架不住兩個大肚漢你一下我一下。

    直到豬頭肉邊上的花生米都快被挑沒了,万俟長老終於遭不住這份沉默的尷尬,喝口酒潤了潤嗓子:

    “阿豐啊,你接過的擔子很重,咱這四萬人的生計,今後都要交予你手。”

    万俟豐既然繼任族長,爲全族謀劃未來就是他份內之事了。

    万俟長老一把就將責任全甩到自己身上,万俟豐毫不意外。他大大方方問道:“長老認爲,咱現在借住的仰善羣島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