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因神雖被記載於邵堅的筆記當中，但隔了一百五六十年，我得確定它還健在。”所以賀靈川先讓人去打探一番。
神廟香火旺盛，那麼天神本尊就多半還在。並且，普因神這幾年來陸續都展現過神蹟。
想讓更多人類爲自己服務，這是必不可少的套路。當然顯露神蹟很耗力氣，普因神作爲小神，展現的神蹟程度有限。
一百多年前，彌天在每年的天祭日都會降下湟湟神蹟，蔚爲壯觀，盤龍城人扶老攜幼前去盤龍城郊，這都變作一個紀念日。
普因神沒有那麼強悍的神力，展現不出這種奇觀，只能走取巧路線，比如人前顯個靈，達成某些人的願望，或者藉助信徒去辦事。
董銳想問：“爲什麼選這個普因神？”
“根據邵堅筆記所述，普因神並非靈虛衆神之一，但也不是野神。它屬於另一羣天神，其最高首領稱作剎利天。它們是靈虛衆神的主要對手。”
董銳玩味道：“你該不會想玩‘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那一套吧？”
“不，哪怕是剎利衆神也很危險，邵堅當年就差點兒露餡，我也不打算深入接觸。所以讓你把行頭帶過來。”但他們沒帶猿猴，兩隻猴子太顯眼了。
轉過山道兒，前方一片坦途，道路兩邊的建築慢慢增多。
八原鄉近在眼前。
兩人都穿着袍子、戴着帷帽，這麼趕路的行人不少，他們的裝束並不起眼。
大概今天不是趕集日，鄉里並不熱鬧，到處是低矮的土房子；地面很髒，牛馬一過就揚塵，路邊偶爾可見小水塘，表面浮着可疑的泡沫。
兩人遇見的鄉民都是低頭走路，一臉沉鬱，八原鄉充斥着沉悶的氣氛。
董銳找人問路，那人也是順手一指，頭也不回：“那裏，走到底。”
“借問，這裏發生什麼事了？怎麼氣氛不大對勁？”
“前面又要打仗，三天兩頭打仗。”這人連聲嘆息，看不出是忿懣還是自憐，“不能活了，不給活路了！”
兩人見他滿面風霜，眼角爬滿皺紋，嘴裏牙都缺了兩顆，但仔細一看，年齡也就三十四五出頭。
“哪裏要打仗？”
這人伸出手指頭往東，搖晃半天，人都走出快兩丈，聲音才飄過來：“石胄頭。”
石胄頭是一座城。賀靈川出發前，把這裏的地理位置基本搞清楚了，石胄頭城在東邊十里開外，是本地門戶。
石胄頭要是打仗，戰火多半會波及這裏。
平民遇到逃兵，多半會被洗劫；遇到追兵，也同樣會被洗劫。然而現實往往是，他們遇上逃兵以後，很快又會遇上追兵……
難怪那鄉民一副有氣無力的模樣。
在閃金平原，戰爭算不得什麼意外，多數人面對它只能認命。
兩人繼續前進，很快抵達普因神廟。
廟前的空地很大——多數集市都選在廟前——襯得廟體建築比較袖珍，佔地也就不到三百平，硃紅色的門牆，高尖的屋頂，不同於賀靈川從前見過的建築樣式。
不過上去以後，賀靈川兩人才發現廟門緊閉，外頭還有五名漢子把守。
這五人一看就出身行伍，腰間還佩着武器。
賀靈川耳力好，還能聽見裏面傳來喃喃禱告聲。
廟祝通常會站在神像邊上，往跪着的香客身上撒些淨水，說些順心如意、財源滾滾之類的吉利話，但現在賀靈川聽見的，卻是齊心協力、戰無不克、旗開得勝……
裏面的貴賓，是在做戰前的祈禱嗎？
董銳上前，那五人立刻拔出刀鞘攔住：
“等着！”
賀靈川做了個手勢，兩人不跟對方起衝突。
廟裏安安靜靜，但沒撐起結界，因爲賀靈川能聽到裏面的呼吸聲。
好一會兒，纔有人嘆了口氣，盡顯失望：
“普因神沒有顯靈。”
另一人大概是廟祝，低聲道：“楊守備不要氣餒，普因神關注你，也要繼續考驗你。”
楊守備有些自嘲：“希望它別考驗太久，不然石胄頭就完了。”
廟祝急忙道：“神明無所不知，楊守備慎言！”
然後門吱呀一聲開了，廟祝領着一人走出來，正好跟賀靈川打了個照面。
這人年約二十三四，高瘦，短鬚，目透精光，一看便知有武力在身。
他見賀、董二人帷帽遮臉，不由得皺眉。
廟祝也喝道：“請摘帷帽，神前切莫失禮！”
不同天神有不同規矩，但既然來這裏朝拜，藏頭露尾就是不誠心。
董銳直截了當：“摘不摘都一樣。”
這廟祝P事兒挺多。
廟祝還沒出聲，那幾名漢子手按武器：“叫你摘帽，沒聽見嗎？想進去就摘帽，不然我們幫你摘。”
董銳嘿嘿一聲，果然摘了帷帽。
別人還是瞧不見他真面目，因爲帷帽底下竟然還戴着一隻狼頭面具！
這是松陽府特製的面具，可以隔絕神念刺探。賀靈川讓他們定做了一批，万俟豐今次全部帶來閃金平原。
兩人拜訪普因神，當然不能以真面目示神。
早說過了，摘不摘都一樣。
不過在場七人見到他們，無不是臉色大變。那五名漢子鏘鏘拔刀在手，廟祝急急退開兩步，口中大呼：“趙軍、趙軍的鬼臉！楊守備……”
楊守備大步上前，面透殺氣：“敢來這裏追殺我？你們自尋死路！”
眼看他一雙大斧就要掄過來，賀靈川把董銳往後一拽，沉聲道：“誤會，我們來找普因神，不惹事，更不想殺人！”
董銳插話：“我們外地來的，根本不知道什麼趙軍。”
楊守備依舊虎視眈眈：“把面具摘了再說話。”
賀靈川順手摘掉帷帽，露出龍首面具。他也不跟楊守備糾纏，而是朝廟裏扔出一樣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