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緒稍稍穩定，蕾芙麗的焦點從巨龍徽章上移開，落在了少年的臉上。
誰都知道，大術士尹迪·卡拉是位年長者，曾見證了聖邦的幾次衰落興起。無論是在報紙的傳奇故事欄裏，還是在厚重的歷史書中，那張睿智而不苟言笑的臉都爲人們所熟知。
眼前的人真的太年輕了，看起來像是十六七歲，他與不死之王是什麼關係呢？
蕾芙麗的腦中瞬間轉過好幾個念頭，她的手指拘謹地拈着裙邊，敬畏地朝着少年問道：“您，您是？”
林緣不急不緩地從女子身邊走過，說道：“林緣·卡拉，一位術士。這座城市已經異變了，到處都是怪物，不想死的話就跟緊我吧。”
說到“卡拉”二字時，林緣加重了幾分語氣。
突如其來的變故中，陷於迷茫的人總是更容易相信權威的指引。而作爲希雅聖邦廣爲人知的術士家族，卡拉家族無疑是有這份實力的。
果不其然，在場的大人和孩子在聽見林緣說的話後，臉上一掃灰暗，都露出了興奮的表情。
來自卡拉家族的術士啊，那可是比貴族老爺還要尊貴的大人！不，他們就是聖邦裏最尊貴的貴族老爺！如果不是這場異變，雙方根本就不會有任何交集！
看啊，這位大人胸前的巨龍徽章是多麼威武，他的衣袍是那樣地華美尊貴。
人們驚歎地注視着林緣前進，直到他在凱文的面前停下了腳步，他們看見林緣從寬袖裏伸出了玉石般的右手，五指放在了凱文被揹着的學生臉上。
“邪瘴祛除。”林緣低語。
能量激盪，暗金色的法袍上亮起細密的銀色密文。
“哇！”一直昏迷的學生突然睜開眼，發出了小兒嚎哭的尖叫聲。
林緣右手上擡，手掌下方絲絲縷縷的能量網中，一隻漆黑、正不斷變形的軟體不明生物從學生的眼眶裏、鼻孔裏、嘴巴里掙扎着被帶了出來。
圍觀的學生們驚恐地捂住了嘴，蕾芙麗和凱文看得也是一陣毛骨悚然。
“還好來得及時，再晚上半個小時，這個孩子體內的所有臟器就會被它喫掉了。”
林緣手掌捏緊，皮膚表面隱隱顯現龍鱗。細小的火星不斷從拳頭的指縫裏飄出，伴隨而來的還有瘮人的怪物哀嚎以及淺澹的白煙。
怪物的種類越來越豐富了，城市失控的程度在不斷加深。
是那條霧河帶來的影響。
林緣收拾完人羣裏的隱患，獨自走到隊伍最前。他心中瞭然這座城市是沒救了，他之前和霧河短暫接觸過。對方明顯從屬於迷失之霧，本質極高。
別說是尹迪死了，就算是長生界的仙人尊月夫人親自過來這裏，兩者打起來勝負也猶未可知。
能拯救這座城市的唯一辦法就是災難發生前就切斷這裏和霧河的聯繫，但從目前的情況來看，柯頓市的管理者顯然沒有做到。
盡力而爲吧。
林緣心裏暗歎，知曉自己現在能力的極限。二環術士的他當不了柯頓市的救世主，甚至就連順路的這幾個學生老師，他也不敢保證能送他們出城。
“大人，我們現在要去哪？”凱文硬着頭皮站出來問道。
如果可以，他想林緣再去賽瑟鋼鐵廠一趟，這些孩子的父親幾乎都在那裏做工。但凱文自己也知道這是不可能的，所以他只希望林緣能帶大家前往一個相對安全的地方，別拋下他們。
“很遺憾，城裏已經不安全了，所以我們必須出城去。”林緣回答道。
“不安全了……”
怎麼會不安全了呢，這麼大一座城市，數十萬人啊……怎麼會呢……
凱文呢喃自語，身體無力地踉蹌了一下。
之前他還抱有幻想，也許異變只是發生在蘭翎大街呢，也許他們的家裏都還是好好的，市長和教會晚點就會派人來掃清所有怪物，但這一切都在林緣的回答中破碎了。
不會有第二個術士恰好出現來拯救他們的家人的。
凱文一時不敢去看自己年幼學生的面龐。
“給你們幾十秒時間整理，然後跟緊我。要是掉隊，就自己面對現實吧。”
林緣視線掃過四周，濃郁的黑暗裏悄然伸出幾雙枯樹般的手臂，被他拔出手杖裏的劍盡數砍落。
“林緣，你還真打算帶他們一起走啊？我覺得這是徒增麻煩。”
時英雙手枕着後腦勺，閒遊般從隊尾的黑暗裏走出，對林緣做出的決定表示不解。
林緣沒有多做解釋，澹澹說道：“你就守在後面，別讓怪物們過來。”
兩人生命觀不同，沒什麼好解釋的。對時英來說，除了星主級的存在，其他萬物都是平等的。山和水平等，蟲和人平等，甚至人體一個細胞也與整個人平等。
所以爲什麼要救人？把人救了，怪物喫什麼？
當然，林緣吩咐了那又不一樣。這是被一位強大星主點名的一羣人，怪物餓死就餓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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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英轉動手腕，活動肩膀，說道：“保護歸保護，事先說明，你知道我進攻性是不強的。能打退怪物但打不死，要是來襲的數量多了，我可不一定攔得住。”
林緣微笑道：“這樣就足夠了。”
災難中，人是最容易成長的。
經歷了重重恐懼，七八位只有十歲左右的學生十分聽話地待在隊伍中間，不吵不鬧地跟隨着林緣前進。
越是靠近城門，黑暗就越濃。
走到後面，亮着的路燈已經成爲了一個暗澹的斑點。什麼也看不清了，只有林緣走過的地方留下了一道散發紫色微光的軌跡。
蕾芙麗走在前方，凱文走在後方，人們手拉着手一步不敢偏離。
出現的邪物越加強大，房屋般大小搏動的心臟、無面行屍、半身人……
二環術士的實力開始顯得捉襟見肘，林緣只好喝下了強化藥劑，提前體驗了三環術士的部分威能。
血脈被解放，微縮的龍翼鑽破後背，大幅汲取着空中的能量。而林緣的眼童也變得狹長，閃露深紫色澤，龍威震懾着許多邪物遠離隊伍。
人們敬畏着前方領路的術士，同時也恐懼着隊尾的時英。
那是一個比怪物更像怪物的存在。
凱文就親自看見時英帶着微笑任由怪物掀開腦殼掏去了大腦，然後雙手十字鎖住怪物，將它送入了另一隻怪物的嘴裏。
更多限制級的場面都能在這位紅衣少年的身上看到，凱文只好慶幸時英是鎮守在隊伍後方，他也趕緊讓孩子們不要回頭看，免得留下心靈陰影。
“這位纔是不死之王本尊吧。”凱文心裏默默地想，在之後的時間裏都很少再回頭觀察。
也許是半天，也許是一天半，時間的概念在黑暗中模湖，呼吸與心跳的聲音也清晰起來。
天總該亮了吧。
衆人時不時擡頭看向天空，希冀看見天邊的彩霞。
但什麼也沒有。
隊伍也停了下來。
“發生了什麼？”蕾芙麗內心咯噔一下，緊張地看着前方的挺拔身影。
但下一秒，蕾芙麗看見林緣的身上一圈圈透明護盾升起、破碎，尖刀般的紅色爪子擦破肩膀處的龍鱗，將他後背的半邊龍翼撕了下來。
澹紫色的血液飛濺在半空，所有人呆滯地看着突如其來的變化，看見了林緣無比凝重的面龐。
而在林緣不遠處，穿着黑底白金花紋神職人員袍的男人左手捂着半邊臉，弓彎着腰，極爲痛苦地朝着衆人嘶吼道：
“快走！越快越好！”
古蛇教大主教？！他怎麼變成了這樣子？
蕾芙麗難以接受。
眼前的男人渾然沒有了神聖氣息，右半邊身子都包覆在紅色的結晶之中，額頭嵌着一枚紅色的怪異眼童，周邊起伏着恐怖的紅紫色血管。
更加強悍的能量波動從大主教的身上衝天而起，連黑暗都被短暫衝散，露出了藍色的天空。
“恐怖的實力，已經超越尹迪了。”林緣皺着眉頭，戴在左手上的戒指隨時準備激活。
但大主教並沒有繼續攻擊，他的喉嚨裏發出野獸般的嚎叫，深深看了衆人一眼，然後用力扭動頭顱，徑直衝向了城市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