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這個人,他叫藍文,是我們的副班主任,還是我們的體育老師,他因爲經常在學校裏抽菸,被年紀教導主任給罰過很多次了,
還有一次在元旦晚會的時候,藍文老師還私自買了啤酒,在班級裏分,結果我們整個班級都被罵得很慘,他差點被開除了。”
安清律有些迷惘,他輕聲說:“我認識他們。”
“嗯,你當然認識,”尤瑞頓了一下,接着說,“醫生說,你把班級裏的人,想象成了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地獄燈塔,玩家,攻略組之類的。”
“想象.....”安清律有些麻木地低着頭,聲音低沉地問:“只是想象麼?”
尤瑞合上手中的相冊,輕輕點頭:“對,想象。”
“那我....”安清律輕聲問,“到底是誰?”
“你是安清律,這裏是英國,從小時候你就擁有着過目不忘的能力,英國一名教授花了很多錢,將你請到了這邊的學校,”尤瑞緩緩地說:
“然後你一直在這邊生活了很久,從小學五年級開始,到現在你正在讀高二,藍文和苑詠都是千夏來的教師,
就爲了你,學校才特意把他們請到這個班級,因爲你是一個天才,大家都很看重你。”
“我是天才.....過目不忘?”安清律像是一條被抽走脊樑的犬類,惘然地說道,“可是,我有些記不清,以前到底發生了什麼,我感覺我很混亂。”
“那就先不想,慢慢來,”尤瑞沉默了很久,她撩起耳邊的淺白髮絲,輕聲問道:“你還能想起,我是誰?”
“你叫尤瑞。”安清律說。
“對。”尤瑞點頭。
“你....來自冰島?”
“嗯。”
“有着情感障礙,缺失一些基礎感情?”
“.....沒那麼誇張,也可以這樣認爲。”
“你喜歡玩遊戲....街頭霸王?”
“我玩的遊戲很多,這是其中一款。”
“你是地獄燈塔的人。”
“......是班級小組的人”
“那就是班級小組。”
“你還能想起什麼?”
“你.....”安清律的瞳孔收縮到了極致,他怔怔地說道,“你有癌症,醫生說你可能活不過一個月。”
尤瑞沉默片刻,輕輕點頭。
“那爲什麼你會坐在這裏?”安清律聲音沙啞。
“我的家境承擔不起治療費用,把我送到英國上學,我的父母已經很拼命了,”尤瑞取出一瓶果汁,將吸管叼在嘴中,淡淡地說道:
“所以.....既然就算治療也只能在病牀上多活一段時間,不如就算了,我不想剩下的生命在牀上度過。”
安清律徹底怔在原地。
房間內一片死寂。
“其實,這些話是你教我的,”尤瑞咳嗽兩聲,語氣平淡地說,“我之前躺在病牀的時候,你對我說,要不要跟你一起走,剩下的生命都在病牀上度過多無聊。”
“我說了那樣的話?”安清律呆呆地問。
“對,但我那時候沒回答你,”尤瑞淺淺地點頭,“我想,現在我已經有答案了,只是....”她說到這裏,自嘲地說道,“可能現在得換我問你了....
要不要,跟我一起走?”
安清律沉默着,他低着頭,額前的亂髮遮蔽着他的雙眼,許久過後,在尤瑞要收回自己的手時,安清律伸出右臂,拉住了她的手。
“我跟你走。”
他說。
尤瑞盯着安清律,她捏着下巴,裝出一絲認真思考的樣子,病弱蒼白的臉龐上稍微掠過一絲緋紅,聲音不帶感情地問道:
“對了,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算告白麼,其實之前我就想問。”
安清律愣了一下,他拉着尤瑞的手,也同樣地認真地思考片刻,最後開口說:
“....應該算?”
“歡迎回來。”
尤瑞輕輕地抱住了他那蒼白單薄,彷彿一碰就會碎掉的軀體。
“回來......”安清律回擁尤瑞,感受着從對方身上傳來的細微溫度,他從出生以來,似乎第一次感受到,歸屬感。
他們相擁了很久,冬日的清冷太陽緩緩從地平線另一端升起,世界在朦朧的光芒下逐漸明亮。
“我們得走了。”尤瑞說。
“現在?”安清律問。
“嗯,我是偷溜進醫院的,”尤瑞靠在安清律的肩膀上,“不然那羣醫生不會允許我這樣...刺激你,他們怕我,讓你的病情進一步惡化,
你是英國的寶藏,過目不忘,從你出事之後,大家都拼命地想着治好你,
我連見都見不到你,一次都見不到。”
安清律沉默了片刻,“那我們要去哪?”
尤瑞說:“去旅行吧,不過可以先回學校一趟,趁現在,大家都想見你一面。”
“大家?”安清律問道。
“班級的人,今天第一節是藍文老師的課,他也很想見到你,所以會允許大家翹課,”尤瑞鬆開安清律,她輕聲說,“應該.....可能會。”
“應該,可能?”安清律不解。
“因爲他上次因爲私藏啤酒,被教導主任記大過了,要是再出現這樣的事,他就糟糕了。”尤瑞不露痕跡地淺笑。
“那他....”安清律說。
“還是會允許大家翹課,藍文老師就是這樣的人。”尤瑞說。
“對....”安清律輕聲說,“他就是這樣的人。”
“你哭了?”尤瑞問。
安清律突然怔在原地。
........
“你好像永遠都是一個表情呢,說話語氣也一樣,你會哭麼,15號。”
“啊,你竟然沒有哭過麼?按理來說嬰兒在出生的時候都會哭的,你真的很特別呢。”
“哭是什麼感覺.....我還是第一次聽到這種問題,人是感到孤獨和悲傷纔會哭的吧。”
“你說你也不會感受到孤獨和悲傷啊.....那可真困擾。”
“可能是,心裏有了感覺很重要的人,但又見不到了,所以人才會感到孤獨和悲傷的吧?”
“大人都說,不會哭的小孩是長不大的,但是15號你果然很特別。”
“感到幸福的時候,人也會哭?”
........
安清律用蒼白的手撫過眼角,他的左眼的確在流淚着,眼淚不止地往下流淌着,他的雙瞳呈現着黯淡的赤色,他呆在原地,無法動彈。
“眼睛,”尤瑞說,“變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