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不等還在思索的徐少陽做出回答，尹承一卻像是察覺到什麼一樣，猛然驚醒，斷然道，“想讓我們放你走，是絕對不可能的！”
“我沒打算走，就算是犯罪者，不也還有‘戴罪立功’這個選項嗎？”呂蒼龍搖頭道，嘴角依舊掛着笑容，言談之間，流露出一股老練而油滑的自信，“要求很簡單，我願意和你們一起回超警徵調中心。到了基地之後，我就好比是上了案板的肉，無處可逃。屆時，希望你們給我安排一場會談。”
“我要見鶴連……”
名字尚未說完，獨屬於亙古生物的超預感再度發作，呂蒼龍第一時間擡起雙手，用手銬護住面頰，同時往空無一人的左側跨出一大步，似乎是不想牽連到兩人。
但……
“砰！”
輕響。
一發煌煌若鎏金的子彈在雨夜中擦過，打穿手背，從肩胛骨中穿入，在破碎的衣服上打出一蓬血花。
“……”
下意識地拿手捂住傷口，刺眼的殷紅塗滿手掌時，他好像才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淤傷還未完全消退，本就狼狽的臉上，彷彿在一瞬間被剝離了所有血色。
呂蒼龍伸出手指，顫顫巍巍地擡起來，點了一下遠處錯綜林立的鋼鐵森林，嘴脣囁嚅着，隨後整個人身體僵直，彷彿戲臺上的“殭屍躺”一般，一聲未出，“撲通！”，後背直挺挺砸在地上，濺起一串水花。
“呂叔？”
“青龍使！”
意識到不對，兩人趕緊俯身查看，鮮血正從彈孔中汩汩流出，浸透了溼潤的雨地。僅僅是這一槍，打出來的傷害就比兩人忙活老半天還要多……呂蒼龍的呼吸急促起來，肌肉在本能的刺激下顫慄不已，讓人想起菜市場上那些脫離了水，擱在冰塊上，偶爾還蹦躂兩下的活魚。
“他中槍了？”尹承一還是頭一次看到這麼多血，定了定神，穩住神色，沒有在表情上露怯，“不應該啊，神仙系的肉身，怎麼會……”
“……”
徐少陽沒有否認這種說法，將粘在皮膚上，浸透鮮血的碎步片撕扯下來，被彈孔翻出的血肉橫在眼前，觸目驚心。
好在呂蒼龍的肉體強度終究不是常人能比，子彈嵌在血肉之中，無法進入太深，即便是用肉眼看，依舊能看見暴露在外的一小截。
“子……子彈……”
他盡力擡起眼皮，用無比虛弱的聲音說道，“這是【神羅】的……幫我把子彈……取出來……”
————
不遠處。一棟高樓的頂端。
看着手中卡牌拆解成柔和的金光，“叮”的一聲，彷彿VR遊戲中使用完畢的道具，飄散在夜風中，蜜梨露出了高深莫測的笑容。
“怎麼了，你的表情有點嚇人哦？安心啦，你的任務已經很出色地完成了——用心靈操縱，爲呂蒼龍創造出一片‘無人’的戰場，讓他可以發揮實力。該做的，你都已經做了，事情發展成這樣，並不是你的錯。”
伴隨着優雅到無可挑剔的轉身，蜜梨的目光掃向如同古代婢女一般，侍立在她身後，半低腦袋、神色惶恐的百靈，柔聲笑道，“還是說，你們家裏有門禁，不允許這麼晚還在外面玩嗎？”
“不……不是……”
百靈看着她手中由紅線編織出來的手槍，下意識嚥了口口水，搖頭道，“我只是有點驚訝，【頭狼】大人，您居然……”
“叫我蜜梨就好了。”少女用溫柔的語氣打斷她，“從生理年齡上來說，我可沒有你大。”
少女微不可查地嘆了口氣，倒也沒有再糾正，算是認下這個稱呼了。
“很遺憾，我還不足以對一個神仙系，尤其是【青龍】附體的能力者，造成這種傷害。”
她從長褲的口袋裏，摸出一個裝飾精美、做工精細的小木盒，輕輕一摁，盒蓋“叮”的一聲彈開，將內部的藏品展示出來。百靈小心翼翼地把腦袋湊過去看，盒子內部，靜靜躺着一張綴以白金花紋的卡牌，側邊薄如蟬翼，輕的彷彿沒有重量。讓人不禁懷疑，是不是將一縷光芒用什麼方法捕捉到，再施以高壓，生生壓成這麼一張稀薄的卡片。
“現在的我……還不能脫離母親。”
她抽出一張卡牌，牌的背面，白金交疊的花紋勾勒出一個橫着寫的8，就像是某種廠商留下的商標。而正面，則是以無比詭異的手法，銘刻了七種不同的死亡方式，刀兵水火，各有不同，看得百靈冷汗直冒。
“這是……”
“【七殺】。”蜜梨平靜地解釋道，“母親剝離出【七殺】的概念，凝合成這些牌，必要的時候可以當做子彈來使用。我每開一槍，就會消耗掉一張牌。七殺命格極其兇悍，無所忌憚，又不服管束，即便是以母親的能力，也無法一下創造出太多。能給我兩張，已經是破例中的破例了。”
“……”
百靈小嘴微張，一臉懵逼，完全就是差學生在上高數課時的表情。
“唉……”一看這張臉，蜜梨就知道她沒聽懂，只能解釋道，“古時候的人們相信，‘十神’潛藏在每個人的八字當中，找到這裏面的規律，就能看破人的命運。這其中，‘克我者’，被統一命名爲‘七殺’，象徵着五行本身剋制他物時的狀態。”
“金、木、水、火、土，各自剋制一個屬性，也各自被一個屬性剋制，形成閉環。在這傳統的唯物主義中，華夏最早的哲學，應運而生。”
“青龍屬木，也就是說，當七殺彈打入他體內時，就會自行變成剋制他的‘金’，就是這麼個原理，懂了嗎？”
“……”
看她似懂非懂的表情，蜜梨也唯有苦笑。
“不過，相隔甚遠，居然還是躲過了要害。真不愧是青龍，趨利避害的能力，確實不簡單。”
“我不太懂什麼七殺，可是，您應該還有一發子彈吧？”百靈問道，“如果想殺他，再開一槍，或者乾脆把徐少陽也……”
蜜梨搖了搖頭，輕聲道，“神仙系這種東西，是很玄乎的。第一槍殺不死他，說明他命不該絕。再說，現在他們都已經有防備，再要動手，難度會成倍上升。”
“不過，被他這麼一攪合，該蒐集到的戰鬥數據，似乎還有點缺憾。”
“剩下的嘛……”
————
“噼啪！”
淒冷的晚風中，少女輕輕一抖身形，背部的衣服自行裂開，像是被什麼東西給強行撐爆了。
無數紅線從缺口處涌出，瞬間吞沒了整座樓頂，將兩人周圍站立的方寸之地盡數侵佔。紅線彷彿源源不斷的海水，聚攏到一處，編織出一雙碩大無比的龍翼。
一頭黑龍，正從少女背後緩緩鑽出。
隨着它的形狀越來越清晰、細節越來越逼真，蜜梨微微擡頭，將俯瞰的眼神投過街道，遠遠凝視着尹承一。
嘴角露出一抹淺笑。
“就讓我親眼見識一下，我的這位‘哥哥’，到底還有多少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