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拳頭想和你擁抱一下。”尹承一面無表情地回答道。
“好一副母慈子孝的畫面啊。”
蜜糖哈哈大笑，擡手一揮，周圍的景色“呼啦”一下，就像漫畫書裏表現速度的黑線般，迅速在他們身邊流過。沙漠、月亮、綠洲、平湖，全都不見了，這些立體的場景被拆解成線條，重新組合成新的環境。
三人置身於一張透着古樸氣味的咖啡色方桌前，屋外斜陽夕照，昏暗的陽光從窗靈灑進來，微風拂過，窗外的薰衣草花田上下浮動，像是一層絳紫的海浪。掛在門框上的鈴鐺被風一吹，清脆無比，宛若燕雀啁啾，桌上點着燭燈，光線柔和，一點都不刺眼。在一圈亮銀色的餐盤中，早已盛滿了噴香撲鼻的美食，等着人來享用。
蜜糖微笑着，不知何時換上一身全新的衣服，v字領、尖鞋、希南帽，下身的裙子更是被裙撐撐起來，裝飾繁複，面料奢華，剪裁精細，身披一件碧藍色的披肩，彷彿歐洲的貴婦人。尹承一和殷洛也悄無聲息地換了打扮，一個身穿西服，另一個則是標準的晚會禮裙，頭髮打理得乾乾淨淨，活像哪個大家族裏的公子少爺。
殷洛倒是沒什麼感覺，畢竟人家不是沒見過這種場面，但尹承一可就遭了罪了，他感覺自己活像一隻披着衣服的猴子，怎麼都不舒坦。
燭火翻騰。
溫馨的氣氛在火光中逸散開來，似乎將母親和兒子間的敵意……也順勢衝澹了。
————
“……不……”
狠狠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尹承一從這溫馨如蜜的氣氛中強行回過神來，狠狠說道，“假的！休想騙我！”
單手張開。
但，等了許久，那凌厲的破空之聲，卻始終沒有傳來。
“你在等什麼呢？”蜜糖倒是完全不顧及什麼形象，抓起一塊剛剛烤好的起司，放進嘴裏，從中間咬斷，再往前一拉，拉出無數根粘稠的絲，騰騰冒着香甜的熱氣，“哦……我勸你放棄比較好，這裏可不比往常，你的新玩具是進不來的。”
“你把我們弄到什麼地方來了？”尹承一冷冷問道。
“你聽說過‘飛失不動’的理論嗎？”蜜糖不緊不慢地解釋道，“一支箭射出去，在每一時刻，它都位於空間中的特定位置。由於時點和時點之間是斷開的，箭在每個時點處都沒有時間，因此靜止的。鑑於運動期間只包含時刻，而每個時點的箭都是靜止的，我們可以得出，這支箭永遠也無法到達目的地。”
“這個看似很荒謬、很反常理的悖論，被我用了一點點小手段，還原出來了。”
她指了指周遭的佈置，笑道，“瞬息和瞬息之間，相隔着永恆。現在我們身處之地，便是‘永恆’。我就只邀請了你們兩個人，其他的……包括你體內的窮奇，都不在媽媽的邀約名單裏，這麼說你能理解嗎？”
“我管這裏叫【爛柯】，當然嘍，如果我的小承一有什麼更好的主意，也可以提出來哦。”
爛柯……
懷舊空吟聞笛賦，到鄉翻似爛柯人。
不得不說，自己這老媽邪歸邪，文采還是挺不錯的。
怪不得向來絮叨的大蟲這會兒卻一直沒動靜，搞了半天……他根本沒和自己一起進來！
“別坐在那兒傻等了，這裏是超越時間的地界，你的斧子雖是神器，也追不上的。”蜜糖輕輕敲了兩下桌角，“還是先喫飯吧。”
“我不會喫你給的東西。”尹承一被她這種輕飄飄的態度氣的要爆血管，勐地將快子往桌上一撩，扭開頭去。
“哼，你愛喫不喫，反正也餓不死，你願意餓着就餓着吧。”蜜糖白了他一眼，轉過頭來，又對殷洛露出無比勾人的微笑，“小姑娘，別跟我兒子一般見識啊，你喫你的就好。”
“我姓蜜，單名一個糖字，是尹承一的母親。”
她投來的眼神讓殷洛感覺很不舒服，和向來內斂的尹承一不同，這位“母親”顯得很好懂，各種情緒，都毫無保留地寫在臉上。沒有半點爲人母的沉穩，反倒像一個天真無邪的孩童。
凡是家庭條件還算可以的獨生子女，在世界觀成形之前，或多或少都會有“我是世界中心”的感覺。
說實話，從中午開始，殷洛一路在生死邊緣遊走不定，又累又餓又怕，這會兒陡然換了個安全的環境，她還真有點兒餓了。偷偷看一眼身邊的尹承一，見他沒有流露出很明顯的反對，殷洛便大着膽子，拿起湯勺，舀了一口熱氣騰騰的濃湯。
也不知是不是因爲餓極了，一口下去，鮮味在舌頭上綻放開，暖意滑入腹中，好喫到讓她幾乎驚歎出聲。
“好喫吧，這可是世界三大名湯之一哦。”蜜糖自然捕捉到了殷洛的表情，十分滿意地點點頭，“法式奶油蘑孤湯，這道菜我研究了很久，才做出這種味道的。別理我那倒黴兒子，餓了就多喫點。”
蜜糖單手托腮，饒有興趣地看着殷洛，半晌，突然來了句，“你喜歡尹承一嗎？”
“咳……！”殷洛一個激靈，被蘑孤湯嗆得連連咳嗽，乳白色的湯汁從她的嘴角邊緣咳出來，畫面不得不說十分鬼畜。尹承一看不下去，遞過去一張餐巾，輕拍兩下她的嵴背。
“我……那個……蜜阿姨，這種事情，我我……從來都沒有……”
“平時看着你挺大膽的啊，怎麼這種時候，反而畏畏縮縮的？”蜜糖蹙起眉頭，有些不滿地說道，“在虛天宮裏，你的初吻不是還被我兒子奪走了嗎？那個時候，難道你一點感覺都沒有？”
她不說還好，一說，殷洛又想起那個與平日尹承一決然不同，無比霸道的吻，當即滿臉羞紅，都不好意思擡頭看人。
“這是我和你的事。”尹承一冷聲道，“別把不相干的人扯進來。”
“怎麼是不相干的事呢？媽媽是在替你的未來，替你的幸福着想啊。”蜜糖眯起眼睛，意味深長地笑道，“你又不願意投靠媽媽，想來想去……不如趁早點傍上個小富婆，索性軟飯喫到底吧。”
“我不知道你在胡扯什麼。”尹承一盯着她的眼睛，全然沒被她的溫言軟語打動，“現在纔來做家長模樣，未免太可笑了吧。不勞你操心了，婚姻都講究個門當戶對，人家姑娘家大業大，看不上我。”
“總之，她不會受你擺佈的！”
“倒也不能這麼說……”殷洛坐在一旁，小聲唸叨着。
“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蜜糖好像聽到什麼世紀大笑話一樣，掩嘴，笑的那叫一個花枝亂顫，甚至都要拿手抹眼淚。
她的手娟細秀白，和青蔥少女無二。
“家大業大……哈哈哈哈~~~我的好兒子啊，你對這四個字真的有概念嗎？哈哈哈……”
擦乾眼淚，蜜糖微微傾過上半身，問道，“你知道媽媽是幹什麼的嗎？”
“混沌基金會大督導、殺人犯、陰謀家、野心家。”尹承一冷聲道，“拉到海牙法庭上，都得是槍斃十五分鐘的那種，究極反人類。”
“如果單純就資產數量來看……”蜜糖像開玩笑一樣說出了這句話，“你媽媽是世界首富哦。”
空手一抓，蜜糖手中多了一張亮閃閃的卡牌，兩指按住，輕輕一滑，卡牌像沒有摩擦力一樣，滑到尹承一面前。
牌上面……畫着一座金幣堆成的山。
名副其實的金色傳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