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好香的味道！”張虎祥正要舀一勺子魚湯，卻被尹承一用快子不輕不重地打了下手背。
“公勺，公勺。”他指了指放在湯碗裏的大勺子，莫名有種恨鐵不成鋼的感覺，“來別人家裏做客，總得稍微注意點吧。”
“抱歉抱歉，我真的餓壞了。那麼……”張虎祥摸了摸後腦勺，端起杯子，倒是很會來事兒地站起來，“爲了表示對班長大人的感謝，我先敬她一杯吧——雖然裝的只是飲料而已。”
“倒也不用那麼客氣啦。”雖然嘴上拒絕着，班長卻還是站起來，很有大人樣的和他碰杯，笑道，“爸爸媽媽都不在身邊，家裏通常只有我和小丹兩個人，今天你們能來做客，熱鬧了不少，我還要感謝你們呢。”
“讓我嘗一口……嗯~~~！
美味美味！”張虎祥又開始吧咂嘴，不過他也實誠，別的菜一口都沒動，看這架勢，應該是就打算魚湯就飯，怒吞三大碗了，“話說……白長和牀一去（班長和承一去）”
“你把嘴裏的東西嚥下去再說話好不好？”尹承一用胳膊肘輕輕拐了他一下，提醒道，“一邊喫東西一邊說話，當心嗆到氣管裏去。”
張虎祥做了個很費力的“吞嚥”動作，笑道，“別那麼死板嘛，承一。華夏人喫飯，不就講究一個熱熱鬧鬧嘛。雖說也有‘食不言寢不語’這樣的古訓啦，但是你想想，每逢過年、中秋這種節日，全家人聚在一起喫團圓飯，哪有一句話不說的？”
“誒……爲什麼你每次都有那麼多歪理……”尹承一扶額嘆氣，搖了搖頭，“好吧，你別把自己嗆死就行。”
“你們上次去硫池縣，肯定遇到什麼奇怪的事情了吧？”張虎祥眼裏閃爍着對八卦的好奇，“李書培回來之後，簡直變了個人似的，變得超級超級消沉。之前，明玉堂那次回來，他就像陷入低谷期一樣，不怎麼找我茬了。最近稍微有點要恢復的趨勢，結果一趟硫池回來，徹底把他的氣焰給打滅了。現在他在班裏話都不說一句，下課也坐在座位上，一動不動，簡直比我還隱身。”
“所以啊，我就大膽推測，他肯定是在硫池縣遭到了什麼很沉重的打擊，對不對，對不對？”
說着說着，他的上半身傾斜過來，眼裏流露出很強烈的情緒。
幸災樂禍。
如果他只是“張虎祥”，會產生這種情緒，簡直是再正常不過了。
但……
“我拜託殷洛把你加進來，你怎麼沒來啊？”尹承一手中畢竟沒有決定性的證據，有心試探他一下，“可惜，要是來了的話，說不定就能親眼見了呢。那傢伙欺負你這麼久，也算是遭報應了。”
“承一？”班長弄不明白他爲什麼要這麼說，剛要開口，卻被尹承一用眼神打斷，也只好稀里湖塗地住了嘴。
“……我這兩天，身體稍微有點……”他捧着手中的碗，笑容變得有些勉強，“其實吧，承一，我也想明白了。高中也就這麼幾年，他不來招我，我就阿彌陀佛了。不管硫池縣發生了什麼，如果能讓他長點教訓的話，對我來說都是好事兒，以後別有點超能力就瞎得瑟。”
“就怕他……唉，算了，不說了。”欲言又止後，張虎祥端起碗，三下五除二，就着魚湯，直接把一碗飯給扒拉乾淨了。
班長知道他肯定是沒喫飽，隨即起身，伸手道，“我給你再添一碗吧。”
“沒事，班長，你坐着吧，我去。”尹承一卻是搶先一步，接過張虎祥手中的碗，一邊說道，“我近。”
物理距離上，確實是尹承一離廚房更近一點，班長也只能坐下。
其實，她主動去盛飯，多多少少也是有點私心的——她不太想和張虎祥單獨相處。不過這也無可指摘，面對一個曾經給自己桌子裏塞過情書，各種意義上都很跳脫，好像一點常理都沒有的男生，任何女生都會覺得尷尬。
找話題，想想辦法，隨便找個話題！
“那個，張虎祥同學……”
飯菜還合口味嗎？
雖然很老套，很無聊，但這確實是個萬能句式，任何情況下都能用。
……
“班長，聽說過‘智禍’這個人嗎？”冷不丁的，在她開口前，張虎祥忽然問出了一個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
“支……什麼？”她臉上露出困惑的表情，“我們班有這號人物嗎？”
“他叫公孫智，是我以前認識的一個人。”張虎祥面帶笑容，以無比清爽的語氣說道，“他拿走了我的一些東西，我希望他能還回來的……你不認識的話就算了。”
“要說公孫這個姓，我爸爸可能認識一個。”班長指了指掛在牆上的照片，“之前他去歐洲學習的時候，就有一位姓公孫的華僑，叫公孫義。不過爸爸應該也就和他見過沒幾次面，應該不太熟。”
“誒……”
張虎祥跟着看過去，童孔微縮，好像第一次看到這張照片似的，拖長了聲音說道，“這樣啊。”
————
“真有意思。”
看着尹承一用勺子把飯壓緊，大蟲意味深長地笑道，“你從高一開始，就對這個女孩子有感覺了吧？可是，這整整兩年裏，你都把自己完全代入到普通人的角色裏，和她的關係更是毫無進展。她就像雪山上盛開的蓮花，而你呢，就和數不清的男生一樣，在山腳這塊地方，眼巴巴地看着她，連和她多說幾句話都很困難。”
“但是，自從那天在小巷子裏，你展示了一次自己的‘天賦’……事情就變得完全不一樣了。短短兩個月，你現在已經有機會來她的家裏，和她共進晚餐。”
“你又想說什麼？”
“哈哈哈，別誤會嘛，我的意識是……那個小不點姑娘，脾氣雖然怪了一點，但搞不好，意外的很能看人。”大蟲的語氣飄忽不定，“從那個姑娘的種種表現來看，她確實會在明知危險的情況下，做出一些可能會讓是事態升級的舉動。比如在明玉堂，跳蚤男讓她站出來，她竟然就真的出來了；再比如那次，她自作主張地扇了黑太歲一耳光……哈哈哈……仔細想想，對一個普通的高三女學生來說，這種舉動未免太古怪了。”
“所以呢？”尹承一可能是在家裏做慣了盛飯的活兒，下意識地拔掉了電飯煲的插頭，一邊說道，“這樣不好嗎？”
“哈，我沒覺得這樣不好，相反……”
“我現在覺得，如果是她陪在你身邊，不管是作爲夥伴，還是作爲女人，都比那個大小姐更合適。”
大蟲用毫無心理負擔，如同人渣一樣的語氣，無比自然地說道，“想想吧，小子，你以後可是要改變天下的人啊，一路走過去，就算再怎麼謹慎，樹敵是肯定少不了的。大小姐雖然喜歡你，但畢竟從小是在蜜罐子裏泡大的，這就意味着，她和舊世界有着不可分割的利益捆綁關係。到了關鍵時候，還能不能和你共進退，是個未知數。”
“相比之下，這姑娘，不管是刀山還是油鍋，都會和你一起，還有比她更棒的選擇嗎？”
“省省吧，事情都還沒做半件呢，就先考慮這個了。”打七歲開始，這已經是大蟲不知第幾次嘗試誘惑尹承一了，他自然有所準備，完全沒上當，“與其擔心這種事，不如好好考慮一下，到底該怎麼……”
“……”
沉默總是來得如此突然。
而這一次，就連見縫插針的大蟲，都跟着沉默了。
兩人同時擡頭，望向窗外的天空。
晚霞披落，彷彿蒼穹染血。
————
疼痛的預警如潮水一般涌現出來，將他們吞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