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大腦宕機，再到整個腦子燒起來，尹承一隻花了一秒都不到。
“冬！”
音爆聲中，尹承一連滾帶爬地衝到艾米旁邊，卻又不敢直接撲上去，生怕掀起的灰塵會進到她的傷口裏。儘管心裏急的像被架在火上烤，他還是讓自己的動作幅度小下來，手上的力量一卸再卸，一直到和普通人差不多的程度，彷彿人類做第三類接觸般，小心翼翼地掀開了艾米的上衣。
觸目驚心。
在如此光滑、纖細的皮膚上，留下兩道駭人的貫穿傷，不偏不倚，正好都在少女的腎臟位置，足顯動手者之陰毒。尚且如此幼小的身體，還未發育完全的腎臟遭到重創，一條命也跟着去了大半。在短時間內失血過多後，大腦開始刺激其他器官運行，或許是因爲這個，現在她本人反而是清醒的，原本就很白的皮膚顯得愈發慘白，但臉頰卻呈現出病態的潮紅色。
“承……承一……”
“對不起啊，難得……你和別的女孩子約會，最後……卻弄成這個樣子……”
“艾米，你先別說話了，傷口會裂開的！！”尹承一毫不猶豫地上嘴，咬斷了自己的一根手指，“先等等，我把太歲血肉灌到你的身體裏，很快就……能……”
然而，現實並不像他想的那麼順利。
艾米的傷口已經不再流血，相反，它們正以更快的速度凝固——不過不是變成肉，而是變成一種半透明的結晶體，就和希格斯用來當武器的材料別無二致。這種結晶化在少女的皮肉之上快速蔓延着，一邊，還是光滑剔潔的肌膚，而另一邊，已經是凹凸不平，反射着光芒的結晶體。從正面看，這些晶體彷彿是以少女曼妙的身姿爲養分，生長出來的花朵，有種詭異的美感。
“這……到底是……”
“都說了是魔女嘛，讓一個魔女死的太乾淨，我良心上會過不去的。學院那三百多個魔女，光是燒，我也燒了好久呢。”希格斯的身體還被釘在電線杆上，嘴角上翹，冷笑道，“不過……看到那一地焦黑，其實我也有反省的。她們生前都很美，死的時候卻變成這樣，實在太遺憾了。”
“吸取了上次的教訓，我又設計了一種全新的死法……她的身體會一點點結晶化，維持生前這幅完美的姿態，變成一尊凋塑。這樣，她生動的面容就不會被破壞，還能保持生前的恐懼，以供我日後慢慢品味……簡直完美，不是嗎？哈哈哈哈……”
……
“咯啦啦啦……”
尹承一幾乎要把自己的拳頭握碎，身爲同伴，凌如月更是氣的七竅生煙，神劍的光柱都跟着粗了一截。
一道同樣纖細的身影凌空飛來，輕巧地翻了個跟頭，好像沒有重量一樣，輕飄飄地落在艾米身邊。
“哥哥，他是在激你，不要上當啊。”落地後，蜜梨很自然地蹲在艾米身邊，觀察起她的傷勢，“原來如此。姐姐的身體內部，一部分器官已經開始結晶化了，光是注入哥哥的自愈因子，阻止不了結晶化的過程，也是無用功。”
….“喂……我說你……啊……”艾米勉強支起小腦袋，用虛弱到近乎脣語的音量說道，“莫名其妙……不……不要喊我姐姐……你看着……可比我大啊……”
“該怎麼辦？”情況緊急，尹承一當然也知道，對方既然和林一奇是同伴，肯定也是基金會的人，但他實在顧不上這許多了，“你……能治好艾米嗎？讓這個什麼結晶化停下來？”
“我盡力試試。”蜜梨也不推脫，半跪下來，做了個主治醫生動手術前都會有的動作。霎時間，她的十根手指中分出無數縷細細的暗紅色絲線，它們彷彿有自己的靈智，如液體般，滲進了艾米的皮膚裏，試圖以微創的角度，剔除晶體，並且給艾米重新編制出新的器官。
會有那麼一點點痛。
“啊——————————！！！”
原本還在彌留之際的艾米，一下子被疼痛拽回了人間，眼淚不受控制地熘出來，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應激之下，小小的身體像桉板上的活魚那樣，拼命扭動着，原本精美的五官，此刻卻因爲劇痛而縮成一團，看得尹承一心如刀割。
“不……不要……不要！不不要不要不要！媽媽————！！對不起……啊————！！”
“艾米……”凌如月第一次見到這個驕傲的小姑娘露出如此軟弱的一面，共情之下，也跟着落下淚珠。
劇痛之中，艾米說的話也漸漸沒有邏輯起來。在某一瞬間，疼痛到了極限，她的腦子又一次清醒過來，一把攥住尹承一的胳膊，哀求道，“痛……痛死了……承一……求你了，別折磨我……就這樣讓我去吧……”
“……”尹承一不敢看艾米的眼睛，狠狠心，移開了視線，卻不自覺地鬆口道，“蜜梨小姐……真的非要這樣嗎？”
“沒辦法啊。那些結晶碎片堆積在姐姐體內，和她的器官長在一起了。剝離，就意味着要從肉上刮下來，不疼是不可能的。”
充當着第一個面對病人的主治醫生位置，蜜梨卻顯得相當冷靜，頗有大將之風，並沒有因爲艾米的哀嚎而改變什麼，依舊我行我素地完成她自己的醫療方案，“姐姐的肺部有一部分也結晶化了，如果不切掉的話，結晶一旦蔓延……哥哥，你想看到姐姐因爲吸不上氣，在痛苦中窒息而死嗎？”
————
“噹啷！”
循聲望去，用來釘住希格斯的長槍，不知何時已經跌落在地。
而他本人……也是趁機漂浮起來，雙手高擡，心門大開，一副神臨世間的做派。
“別那麼辛苦嘛，再怎麼努力，也是沒用的……最後的一點時間，乾脆就讓人家安安穩穩地度過，這樣不好嗎？”
在他身後，一尊完全由半透明晶體構成，足有六十來米高的無頭巨人，正在高樓大廈中間緩緩成型。他的手、足，都和人類無異，仔細看去，身體更是凹凸不平，反射着結晶的光澤。準確說，這個巨人並非無頭，而是隻有半個頭，也就是張了一張嘴的程度。在頭顱的截面處，則是呈現出藕一樣的結構，有許許多多空洞，看着格外滲人。
響指一打，兩旁的高樓大廈再度變形，變成兩條碩大無比的蠕蟲，用巨大的身碾碎街道，如滾雷一般，朝戰場中心撲來。
“不過，也不用擔心，因爲……”
“你們全部人，很快就能和她一起下去的，哈哈哈哈！哈……”
“冬————！！”
巨響聲中，天搖地動。
六個尹承三從尹承一體內接連彈射而出，以極快的速度，分別精準擊穿了那兩頭巨型蠕蟲的頭部、中段和下體。
斗大碎石如雨點一般，撲棱棱落下。
“……”
這一手，讓希格斯臉上的笑容徹底凝滯，詫異之餘，不動聲色地往後退了幾米。
而尹承一隔空看向希格斯的眼神……已經失去了看待“人類”時會有的一切情感，甚至連最原始的憎恨或者憤怒，都不復存在了。
————
與此同時，一直屹立在江邊的巨人，也將他那碩大的腦袋……
緩緩轉向了體育場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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