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一瞬間，慈愛轉換成悲憫，不知怎的，這股絕對平等的悲憫讓她有些不寒而慄。
他看人，就像人在觀察一窩螞蟻。人未必會對蟻羣抱有惡意，但，僅僅是一個噴嚏，一次落腳，都足以對它們產生巨大的傷害。
“統帥大人？”班長眼角一跳，聲音都跟着發抖，“您……怎麼親自來接我了？您不在的話，業之城……”
“業之城很安全。”少年拍了拍他邊上的座位，“來吧，坐我旁邊好了。”
“統帥大人，我想，以我在組織裏的級別，還配不上如此殊榮。”班長一板一眼地說道，“我坐後面就好。”
“是嗎，真遺憾。”娃娃臉的統帥眼珠一轉，盯上了蜜麓一，笑道，“那麼，你來坐我旁邊吧，我開車的時候喜歡和人聊天，她的性子又那麼悶……”
“你身體裏還有一個人，話題的儲存量，肯定也是別人的兩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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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駛在漆黑一片的高速路，也只有在這種時候，燈光照射在提示牌上，在這一刻，時空好似重疊到一起，蜜麓一又有種回到2067年的感覺。高速上的路依舊顛簸，而這一夜……她先後和鬼蛟、花旗戰鬥，穿越一次時空，來到十年後的世界，又馬不停蹄地目睹了白麪鴞和銀胃的戰鬥，即便是她，難免也有些疲憊了。
在顛簸的車程中，她的眼睛緩緩閉上，即將滑落到美夢中。
“你這麼早就要睡了嗎，現在才十一點哦。”統帥的聲音從旁邊傳來，除開身份，這完全就是一個純淨的正太音色，“據我所知，2067年可還沒有宵禁，華夏年輕人類的平均睡眠應該是在零點三十分吧？”
“統帥大人，她很累了。”班長在後面爲她解釋道，“根據我們製作出的模型，在沒有適配裝置的情況下穿越時空，會對精神造成不可逆的磨損。在我發現她時，除了這件外衣，她周圍沒有半點脫落的護具，甚至連丁點殘渣都不存在。可以先把她安置在業之城，讓她好好休息幾天，如果有問題要詢問她……”
“沒什麼可問的，我早就認識她了。”統帥笑了笑，轉頭問道，“你呢，來自2067年的超能力者？你有事情要問我嗎？”
“……”
“你……”蜜麓一睜開眼睛，打量一下這個人小鬼大的奇怪少年，“是吃了a藥，（名偵探柯南里，讓工藤新一變小的藥）才變成這樣的嗎？”
“據我所知應該沒有。”
….“你今年幾歲了啊？能開車嗎？”
“45.5億歲。”統帥面帶笑容，輕輕拍了兩下方向盤，“構成這輛車的每一個部件，能夠造成引擎轟鳴的每一滴石油，都是出自我的身體，這麼說你能理解嗎？”
思考着這句話的含義，睡意，漸漸褪去。再度看向這位少年時，蜜麓一的眼中滿是驚愕，有種凡人看到神像真的活動起來的既視感。
“咳咳，自我介紹一下。”
“雖然你們一直喜歡喊我‘母親’、‘母親’的，但其實，我並不喜歡這個稱呼，因爲它會讓你們誤以爲我很愛你們。就好像你們人類是我的長子，而我，是十月懷胎、悉心照料下，才創造出你們——萬物靈長。”
“事實是，我不愛你們，但也不恨你們。你們是我身體上偶爾誕生的一種寄生物，在數以萬計的歲月裏，有很多很多生物出現在我身上，你們只是其中之一。或許特殊一點，但，遠遠沒有到讓我‘愛’的地步。在我眼裏，你們其實和一縷沙、一隻蟲差不太多。”
“……班長喊你‘統帥’，這就意味着，你在業之城有着相當地位。”蜜麓一沉聲問道，“如果你對人類真的毫無感覺，爲何又要摻進人類的內鬥之中呢？”
“沒辦法啊，基金會里頭，願意和我玩的就那麼幾個，都讓他給攆走了，藏在星空的幕簾下，默默地看戲……但是我走不了。”蓋亞聳聳肩，很無奈地說道，“，說的好聽，其實就是個大號的地縛靈，所有星球意志都是這樣。”
“你們人類在閒到極度無聊的時候，不也會試着給自己找樂子嗎？比如，觀察一下螞蟻搬家，螞蟻的洞穴，猜猜它們在做什麼。”蓋亞朝着遠處駛來的貨車打了打遠光，一邊說道，“你可以理解爲，我現在就是做這個。”
說着說着，不知什麼時候，公路上已經空無一人。礙於宵禁政策的施行，高速路上建了更多的臨時自助住宿點，蓋亞開過了很多個站點，卻始終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大霧垂天，汽車無聲無息地駛入了一片迷霧中。前面和後面都被吞噬，漸漸的，連路面的影子都快看不到了。車身彷彿被一種看不見的力量牽引着，自動向前，開出一條筆直的方向。
“對了，統帥。”班長忽然記起，雙手在交互界面上操作一番，構成機甲的納米粒子分出來一些，重新組合成一串介乎於u盤和項鍊之間的東西，“我和車遲成功完成了交接，他……犧牲了。”
“我很遺憾。”
伸手接過項鍊，蓋亞輕飄飄的語氣實在聽不出多少遺憾。他單手操縱着方向盤，另一隻手將項鍊托起，眼神中流露出玩味和感慨。
“我曾經多次聽到自詡要如何毀滅世界的人類……他們說的不夠準確，真正準確的詞，應該是毀滅‘人類世界’。就算把全球核力量集中到一起，頂多就是在我的衣服上炸出個小洞，連根火柴都算不上。人類總是喜歡給自己創造的武器誇大其實，併爲此洋洋得意。”
“比起武器，這個，纔是真正讓我看重的東西。存續於我身體之上，度過了短短數萬年的年輕物種，總算用上了好一點的工具。”
“只有在外部壓力下，人類的科技，纔會突飛勐進。正巧，你不是一直好奇，業之城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地方嗎？”
雖沒有名言，但，蓋亞的語氣中，隱約有些自豪，“你很快就能看到了。”
大霧散去。
一座立於水面之上，霓虹閃爍，充滿了賽博朋克感的新城市，就這樣突然倒映在她的童孔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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