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仙身穿大紅喜袍,四處敬酒,迎來送往。
陸炳順只待了一盞茶時間,就離開了。
很奇怪,新郎雖然長的和許仙一模一樣,但陸炳順卻一眼就看出,他不是許兄弟。
他沒有許兄弟的氣質。
他的眼睛裏,也沒有許兄弟那種神采。
他只是慶餘堂的學徒許仙。
陸炳順闇然神傷。
不管是夢,又或是另一個世界。
都回不去了啊。
一年後,三嬸託人做媒,給陸炳順找了一個媳婦。
媳婦模樣清秀,性格溫婉,對他也很好。
夫妻倆相敬如賓。
這段時間,陸炳順聽到了很多關於許仙的消息。
他與妻子白素貞開了一家名叫保安堂的藥鋪。
許仙成了錢塘縣的名醫。
他先是用兩粒催生丸救了楊縣令夫人母子,聲名鵲起。
隨後又救了中鶴頂紅之毒的乞丐婆孫,神醫之名,徹底響徹整個錢塘。
他成了三皇祖師會會首。
其實陸炳順並沒有特別關注許仙的消息,但後者實在太出名了。
經常會在無意中聽見。
………………
這一天是端午節,陽春麪館沒什麼生意,家裏人都回家包糉子去了,店裏只有陸炳順一個人。
“勞駕,一碗陽春麪。”一個男人走進來。
陸炳順擡頭一看:“許兄……許大夫?”
來人正是許仙,他有些失魂落魄的點點頭,隨後在角落裏找了個位置坐下。
片刻後,陸炳順把面煮好了,親自端到許仙面前:“許大夫,你的面。”
“謝謝。”許仙擡頭看了陸炳順一眼,又開始發呆。
“面要趁熱喫,涼了就不好吃了。”陸炳順微笑提醒。
“好。”許仙總算恢復了一些神采,拿起快子,細嚼慢嚥。
“你好像遇到了什麼麻煩,如果不介意,可以跟我說說。”陸炳順看着許仙,真誠道。
或許被陸炳順的真誠所感染,許仙沉默片刻,開口道:“我遇見一位高僧,他告訴我,我娘子是妖精。”
“嗯,所以呢?”陸炳順問道。
許仙一臉喫驚之色:“你沒聽清楚嗎?是妖精!害人的妖精!”
“妖精就一定會害人嗎?”陸炳順接着道:“你成親一年多了,她若想害你,早就害了。”
許仙面色鐵青:“我不能接受!我的妻子,怎麼能是妖精?”
“你打算怎麼做?”陸炳順問。
“高僧對我說,今天是端午節,只要給她喝下雄黃酒,她就會現出原形。”許仙面色一冷。
“我勸你不要這麼做。”
陸炳順沉吟片刻,道:“你若無法接受妖精做你的妻子,就開誠佈公告訴她,不用使手段。”
【話說,目前朗讀聽書最好用的app,野果閱讀,.yeguoyuedu安裝最新版。】
“萬一她不是妖精呢?”許仙接着道:“我還是很愛她的。”
“她是不是妖精,會影響到你愛不愛她?”陸炳順眉頭一皺:“她是不是真心,你感覺不到?”
“妖精怎會真心?”
許仙扔下幾個銅板,憤憤然離去:“說了你也不懂,對牛彈琴!”
陸炳順沒說話,看着許仙的背影,謂然長嘆。
許兄弟,這個人除了樣貌,沒有一絲像你啊。
………………
又過了幾年,陸炳順三十歲了。
時光匆匆,白駒過隙。
十年光陰,彈指一揮間。
陸炳順四十歲了。
這一天,他和往常一樣在店裏守生意。
一個和尚引起了他的注意。
和尚比他小几歲,約莫三十出頭,穿着一身灰白色的僧袍,表情麻木,走路彷彿行屍走肉。
他坐下後叫了一碗素面,接着就怔怔的看着桌面,一言不發。
陸炳順煮好面後端過來:“許大夫,你的面。”
這個和尚,赫然正是十幾年沒見的許仙。
他聽見陸炳順叫出他的名字,面上微有錯愕,擡起頭看了後者很久,終究還是沒想起來:“你是……”
“我叫陸炳順,那年端午節,在城西我三叔家開的陽春麪館,你對我說,你的妻子是妖精。”陸炳順說道。
“原來是你。”
許仙直勾勾盯着陸炳順,片刻後,他一臉痛苦的低下頭:
“我後悔了。”
“後悔什麼?”
“我應該聽你的話,將所有事向娘子坦白。”
許仙神情懊惱,接着道:“那樣她就不會鑄成大錯,她不會水漫金山,更不會被鎮壓在雷峯塔下了……”
他鄉遇故人,許仙將這十幾年的事,原原本本向陸炳順說了一遍。
說到最後,他的聲音越來越小,竟趴在桌子上哭了起來。
陸炳順嘆了口氣,拍拍許仙的肩膀:“爲何出家?”
許仙吶吶道:“我出家,日夜爲娘子誦經祈福,盼她早日出塔。”
陸炳順看着許仙,沒有說話。
這個許仙,太弱了。
在白素貞面前,他處處甘拜下風。
無論是治病救人,行岐黃之術;
還是鋤強扶弱,斬妖除魔;
就算人情世故,他也不及妻子通透。
可在大宋朝,講究男尊女卑,男子漢是一家之主。
在這樣的家庭中,一旦妻子出現意外,丈夫往往選擇逃避,因爲他柔弱的肩膀,無法撐起一個家。
而且當初他被法海利用,疏離白素貞,今朝萬分愧疚。
們心自問,正是因爲他的耳軟沒主見,以及對白素貞的不信任,纔是真正的禍根。
反覆斟酌後,許仙出家了。
一去佛門深似海,萬丈紅塵不掛懷。
其實他所謂的唸經祈福,表面是爲了白素貞,實際不過是爲自己求一份安心而已。
………………
“你出家了,你兒子怎麼辦?”陸炳順問。
“我……我姐姐會照顧他的。”許仙目光閃爍,不敢看陸炳順的眼睛。
“本來,娘子讓我和姐姐一起撫養,可是,我做不到啊,我看到兒子,就會想起娘子,這是一種煎熬,天天啃噬着我的心。”
頓了頓,許仙又道:“還有街坊鄰居的指指點點,我每一天,都寢食難安,我害怕兒子長大,因爲我無法對他解釋娘子的下落,我能怎麼做?我根本不能面對他。”
“所以,你就選擇逃避?”
陸炳順看着眼前這個男人。
懦弱,不負責任。
他端起許仙面前的陽春麪,轉身倒進餿水桶:“你走吧。”
“你?”許仙一臉愕然。
陸炳順面無表情:“你這種廢物,不配叫許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