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進府門後,鍾黎就聽到動靜出來迎她。
府中燈火晃晃,可見來人行路間衣角微拂,身量高挺,暖光稀稀散在他肩上,他逆光而來,身形輪廓很是勾人遐想。
陸霜不禁多看了兩眼,朦朦朧朧看不清鍾黎的臉,而隨着緩緩走近,漸漸看清,就像是在拆一件精美絕倫的禮物一般,只會愈來愈驚喜。
等到他完全展露在面前時,會不禁嘴角上揚,由衷讚歎。
她白日裏還在感嘆姬妾成羣的痛苦,而此刻又由衷地體會到了美人在側的愉悅。
養眼,便能放鬆身心。
遂陸霜舒了舒眉頭,遣走幾分疲意,浮上些慵懶,自然地朝他走去。
與他一齊入了屋裏,陸霜隨意一坐,讓雲嵐取晚膳來。
雲嵐忙道:“家主今日回來得晚,那晚膳肯定都涼了,廚房裏的人這會應該還沒歇下,我讓人先溫一下再取來。”
陸霜餓得肚子裏打咕咕,“不了”,她搖了搖頭,道:“對付兩口就成。”
雲嵐走後,鍾黎走到陸霜身後,兩手忽地搭上她的肩。
陸霜近些日子來已經習慣了鍾黎進她的屋院,只要狗屁股不碰到她的牀,她都懶得管。
當然有時也會去老太太的院子,一起用膳圖個熱鬧,可今日早過了晚膳的時間了。
她扭了一下肩膀,甩開鍾黎的手,道:“你怎麼還在這?”
鍾黎道:“等晚膳。”
陸霜脫口而出:“拖到現在還未喫,你今日胃口不佳?”
鍾黎雙手又捏上她的肩,施力揉了起來,邊道:“家主不在,我胃口不好。”
陸霜:“……”
他手上力道把握得很好,揉按得解乏又舒爽,陸霜也捨不得再甩開了這雙手去,轉而道:“你這手藝不錯,哪裏學的?”
“家主賞的小書上學的。”
她不該問,她嘴賤,她不想聊這件事。
但還是沒忍住道:“那書裏還有教怎麼按肩的。”
鍾黎道:“有,通身穴位都有,只是家主恰好只看了最有意思的一本。”
陸霜擡了擡眼,“通身穴位都有?那你把其他幾本還我,我要看。”
學一學這些,說不定以後練完武,自己給自己按腿揉腰,可以最快消除酸累感。
鍾黎卻道:“哪有送出去的東西再要回去一說,家主好意思嗎?”
陸霜面不改色道:“好意思的。”
他挑了挑嘴角,她越是這樣他越覺得有意思。
“書我燒了,閱後即焚。”
陸霜轉頭看他,“真的假的?你敢把我送你的東西燒了?”
鍾黎對上他的眸子道:“真的,看一遍我就全記下了,家主若有需求,我哪裏都會按。”
“那你也不至於燒了啊。”
“我壞事做習慣了,每次密信閱後即焚,一時間沒收住這個習慣。”
陸霜把頭轉回去,沒話說。
多多少少是有點不正常的成分在的。
可他竟然真的燒了她給的東西,雖然不是她自願給的,但還是越想越不爽。
遂她眯着眼悠悠道:“我腳也酸。”
是他自己說哪都能按的。
這次鍾黎沒繞歪理,在她身側的那張椅子上坐下,彎腰擡起他的一條腿就放到自己腿上,找到最能放鬆肌肉的穴位揉按起來。
“怎麼這麼殷勤?”
鍾黎道:“悟出來的。”
說罷他又加了一句:“努力當上正夫。”
他語氣聽不出有絲毫玩笑的成分,陸霜默着看了他一會,身子往前傾了傾,道:“你認真的?”
鍾黎學了她的話,答:“比珍珠還真。”
陸霜覺得她要好好消化一下他的話。
如果他是認真的,日後天天這樣賣力討好獻殷勤,那也是有一點讓人頭大。
關鍵是她不可能再去娶幾個來競爭啊,現在有差事,忙還來不及。
她想,若是到時候實在不行,大不了就隨了他的意思好了。
可她下一秒又推翻了這個想法,鍾黎畢竟是個宦官,要說一點都不介意,那也是不太可能。
她現在是忙着給陸家賺新的立身之本,忙着官居高位跟陳謹弈作對,那以後呢,守一輩子活寡這種清修事還真不是陸霜的風格。
就算有些事,她接受了像媚嫣兒那樣……但正夫之位是入族譜的,給了鍾黎,她以後族譜上豈不是連嫡子女都沒有?
這都叫什麼事兒啊。
陸霜雖不太能接受,但她覺得鍾黎會有這樣的想法也是正常的,畢竟他們這個羣體,會比常人更加缺愛。
或許平日多對他關愛一些,填了他心中的那個傷洞,他也就不會再在意此事。
想到最後,她只能道:“等我忙過這陣,再議此事。”
三十六計之緩兵之計,上策。
鍾黎聽了後,沒有出聲,斂着眸子看不出什麼情緒,只又彎腰擡了陸霜另一隻腿來按。
雲嵐此時才端菜回來。
雖說陸霜說不用溫菜了,但是雲嵐還是叫人溫了兩個陸霜最愛喫的,另外兩個怕陸霜等太急,就沒有溫,匆匆端來了。
“家主,你把這涼菜放到熱菜的湯水裏溫一溫,就都好入口了。”
陸霜笑了笑,道:“你怎麼這般聰明。”
這話有兩分調侃的意思,但也是真心誇雲嵐。
雲嵐擺完菜就匆匆出門。
她當然一進門就看見了鍾公子在給家主揉腿,但她比較沉得住氣,全程當作沒看見。
她是裝瞎,鍾黎是真把她當空氣,而陸霜則是真的舒服,不想動。
雲嵐想,摸腿都摸得這般自然了,看來家主真的挺喜歡這個小宦官的。
那廂,墩三拿着鍾黎東廠少督主的名頭,辦事效率自然很高。
陸霜才睡下沒多久,他就回鍾黎院子裏稟報。
“主子是軍馬廄的圉官提早散值了,陸姑娘去的時候是個小馬伕接待的,後來陸姑娘一個人在那多查看了一會。”
鍾黎沒有擡頭,在用陸霜送他的那套青冰玉茶具沏着茶,道:“吏部沒派人去說過新任校尉要去視察?”
“說是沒有。”
鍾黎又道:“提早散值,罰他一月俸祿,再去吏部說一下,叫他別亂置氣,有事找本座。”
墩三問道:“這麼晚去打擾連大人是不是不太好啊?”
連孟青向來作息規律,早睡早起,此時大概已經深入夢鄉了。
只是墩三問完後,鍾黎擡頭淡淡剜了他一眼,他就馬上噤了聲,翻牆去辦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