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大黃則是嘆了一口氣，原來這次不帶他。
圓丫緩過神來後敲了敲自己的腦袋，道：“老夫人吩咐了要我看着家主好好休息，哎呀我……”
雲嵐道：“你那榆木腦袋怎麼敲不出聲啊？”
圓丫不確定地問道：“雲嵐姐姐是在嘲笑我？”
“是的，家主真要出去你能攔得住嗎？敲腦袋有什麼用。”
圓丫：……有道理。
這廂，陸霜到了春閨閣。
春閨閣今日無客，連那位女掌櫃也不見身影，但燈火還是全亮着。
陸霜悄然落到廊上，聽到裏頭有斷斷續續的哭聲。
她緩步往裏走，心中擔心媚嫣兒那樣弱柳扶風的女子承受不起這樣的打擊，會隨於都督而去。
她可不願自己救的唯一一個人自己把自己瞭解，那心裏也太膈應了。
若是她沒有輕生的念頭便是最好，她說句節哀便回去。
她動作沒有發出一點聲音，快走到門口時，她在那哭聲中聽出了些細碎的字眼：“我……你今夜……不要走，好不好？”
這話……她莫不是有了幻覺，以爲于都督還活着？
陸霜背脊發涼，加快腳步走到最裏側的門口，許是因爲今日無客，那房門也就隨意地半掩着。
她擡眼瞧去，正欲敲門卻瞧見有一男子在他屋內與她相對而坐，男子被朝外擋住了媚嫣兒半個身影，依稀可以看出她一手緊緊攥着他的衣袖，一手擦着淚，悲痛至極。
陸霜心裏五味雜陳，這怎麼一邊哭着前任，一邊又讓新的男子進了屋。
她在門口猶豫了兩秒，安慰的話卡在了喉嚨，反正有人陪着她也死不了，於是轉身就要走。
可才轉過身，媚嫣兒卻注意到了門口似有人影晃動，她微微側過頭去，道：“門外何人？”
她還未說完手臂便被男子狠抓了一下，媚嫣兒與他對視了一眼，眉眼間有些疑惑。
陸霜聽到裏頭問話，在門口停了腳步又回頭道：“是我，來看看姑娘好不好。”
廊上燈火照在她身上，媚嫣兒眯了眯哭得通紅的雙眼，看清了她的模樣。
她擠出一個笑容道：“是陸姑娘，當初是你讓我戒了那藥，現在還願踏足於此來看我一眼，嫣兒謝過姑娘善意。”
屋裏的男人並未轉身，陸霜也對媚嫣兒好感全無，只板正道：“客氣，我只是來道聲節哀。”
媚嫣兒聽出陸霜語氣不對，想來她是誤會了些什麼，心中想解釋幾句，手上卻被死死抓着。
她也知道他的意思，最後只道：“謝謝，夜深了，陸姑娘慢走。”
陸霜點了點頭，視線又在那男子身上轉了兩圈後才離去。
不知爲何，那身影總覺得似曾相識。
不過身型相似之人多了去了。
可是那樣的白衫，那樣的坐姿……
更主要的是屋內還有些似有若無的濃茶香，像是他身上的。
陸霜走到外頭雙手撐着圍欄，想回去確認一眼道念頭只要起了就壓抑不住。
屋內，媚嫣兒被他緊拽着道手終於被放開，她轉了轉手腕道：“我一開始沒看清是她。”
所以纔不回頭。
屋外極靜，再加之他對陸霜道氣息早就十分熟悉，故而在她離門還有幾步距離時他便有所察覺。
媚嫣兒道：“好在她不知是你，應不會有誤會，倒是對我會有些誤解。”
鍾黎沒有說話，他倒是覺得以陸霜的觀察能力，不太會一點兒也不起疑。
兩人沉默了一會，媚嫣兒情緒穩定下來，她又開口道：“此般悲痛，也不是頭一次經歷了，當年靠着他才活下來，我也該靠自己了，至少你還在世上，已經很好了。”
她說道此處停頓了一下，最終道出本意：“她既於你而言那般重要，便不要留有誤會的可能，多一日誤會便多一日消磨，你快去吧。”
外頭的陸霜越回憶越是覺得不對勁，她不知爲何看誰都像是鍾黎，早先遇見少督主時覺得像，現在看到個野男人也覺得像。
但她覺得這野男人更加有問題，她方纔在門口出聲，常人都會尋聲回頭看上一眼，而他全程不回頭。
不是心虛嗎？
那位白鬼的假面她是不敢揭，可如今去看眼這野男人的正臉也不是什麼難事。
機不可失，失不再來，這般想着她轉身又往裏走。
雖然沒看到臉，但她的第六感幾乎就確定了是他，此時此刻甚至有一種站在道德高點捉姦的快感。
不知何來的緊張感擾得她心跳加快，她微微攥了下拳頭，警告自己若真如自己所料可千萬莫要打人，反正又不在乎。
她腳下生風，走過拐角處，已經將休書怎麼寫都想好了。
廊上空無一人，陸霜沒像先前一樣放輕腳步，噔噔的腳步聲傳着幾分急切與惱意，卻在一聲輕微的關門聲響起後戛然而止。
鍾黎正走出來溫柔地關上了最裏側的那間房門，擡頭與她四目相對。
儘管一切如她所料，還是免不了心頭一滯。
沒了哭聲與腳步聲，整個春閨閣寂得詭異，廊上燈火映着兩人，鍾黎身姿依舊傾長挺立。
陸霜見他袍角袖間皆有些褶皺，看着總不自覺地讓人嗅到幾分煙火紅塵的味道。
他原地站了一會，擡腳朝陸霜走來。
倏爾間她似忘卻了方纔心中所計，半晌沒開口說話，只微微仰頭注視着他的眸子，看着他離自己越來越近。
直到他立至與她不足半步的位置，輕聲喚了一句“家主”，陸霜不起波瀾的臉上才浮現了一絲表情。
濃茶香沁入鼻腔，雖是她早已習慣了的味道，但嗅到了幾分染指的氣息，陸霜眉眼間便流露了些生冷之意。
她眉梢微擡，做調侃狀道：“完事了？”
鍾黎溫聲道：“沒完。”
陸霜笑道：“還沒完？那你出來作甚？”
鍾黎道：“跟你回家。”
陸霜立刻轉身往外走，平靜道：“那走吧。”
身後人眯了眯眼，有些讀不懂她，稍稍一頓後跟了上來。
他想過她的各種反應，打他冷他質問他都好，氣他便是心裏有他。
可這是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