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陸霜不怎麼正面招惹他,但他總覺得只要有他,他胡長坤就是沒有好日子過。
從最開始胡安兒與她鬥嘴,直接就被嫁給了東廠,後又被她抓到自己嫖妓,就連在皇上面前,她還能無端把他和嘉貴人捆到一起惹皇上不悅……
而現在!他的女婿,竟然又將手中的烤兔給了她?
他用衣袖擦了擦車伕撿來的果子,兩眼幽幽地盯着陸霜看,正巧陸霜也發現了朝他看來,他便表情更用力了些,狠狠瞪過去。
他一邊瞪,一邊將擦好的果子放進自己嘴裏。
下一秒,他酸得嘶了一聲,低頭一看,這果子根本沒熟透。
他狠踹了一腳旁邊的車伕,道:“這酸的你摘它作甚?”
車伕委屈地揉了揉腿,道:“這才初秋的,熟的本就不多,這邊上熟了的都被他們摘完了,天又這麼黑,小的也不敢再往裏走……”
他氣得將果子扔在地上,道:“你那個怎的是熟的?”
“這……小的……”
他支支吾吾,自己也就留了這一個好果。
陸霜都看不下去了,招來個小兵將就讓他把這邊沒喫完的果子全都送了過去。
她雖是與胡長坤互看不順眼,但也不至於讓他這般可憐兮兮,這還要一同當差呢。
鍾黎遠遠瞧見這一幕,眯了眯眸子盯着胡長坤。
良久,衆人都吃了差不多了,簡單弄了弄帳子便歇下,陸霜身前的火堆也沒有先前那般旺盛,唐歡和陸啓霄住一個帳子,他倆走開後,只剩她一人還呆坐着。
夜深了後溫度驟然下降,像是周遭一切都將白日吸的那些熱量消耗完了,陸霜往火堆處挪近了些,她純粹是喫得太撐,一時半會睡不着。
衆人悉悉索索的聲音漸漸消散,林邊夜裏幾乎只有樹葉相互摩挲的沙沙聲,夜靜幽幽,風涼霜重。
陸霜不知方纔鍾黎去了哪裏,此時他又悄無聲息地走了回來。
他往陸霜身邊一坐,也不說話,就撿了根樹枝挑了挑火堆,那奄奄一息的火焰又跳得旺了些。
他不說話,陸霜也不想說話,只將手臉都湊得離火堆近一些,感受層層暖意往身前涌來。
兩人這般靜靜坐了一會兒,幾個帳子中已經響起了此起彼伏的鼾聲。
陸霜打算等火燒完了再睡,她這般想着,餘光看見身邊人擡了擡手,將假面取了下來。
陸霜還是先開了口,道:“不怕他們起夜瞧見嗎?”
鍾黎道:“胡尚書不看見就行。”
他之所以戴假面,無非是要防着那些有可能將他認出來的人。
陸霜雖沒太懂這句話的意思,但胡長坤那傢伙也是有可能起夜的啊,她又問道:“胡大人也有可能起夜。”
鍾黎道:“剛醒的人,看向光亮處看不清,我有時間戴上。”
陸霜咬了咬嘴脣,內心直呼自己真笨,這麼簡單的事,竟一時沒反應過來。
她閉上了嘴,鍾黎轉移話題,道:“兔肉可還行?”
她客氣完,又道:“可……”
“什麼?”鍾黎問道。
陸霜道:“可是胡大人瞧見了,對大都督影響不好,他畢竟是你岳丈。”
鍾黎語氣波瀾不驚,道:“他不是,他要看便隨他看。”
他都這麼說了,陸霜也不再說什麼,反正天塌下來有他這種個高的頂着。
她又隨口道:“大都督還不去睡嗎?”
鍾黎道:“你等下一人一個帳子嗎?”
陸霜道:“不然呢,就我一個女子。”
鍾黎道:“我沒帶帳子。”
陸霜:“……”
她道:“大都督不介意的話,與他們擠一擠,或者再多燃些火,就靠在此處將就一晚。”
鍾黎道:“三人睡一個帳子,太擠,一個人在這,我懼。”
“你懼?”
陸霜很不可思議地反問了一句,轉頭看着他道:“這天底下還有你懼的?你別和我說你怕黑。”
深夜在外亂竄的事他可沒少做。
鍾黎道:“不怕黑,但是怕在這種荒林處的黑。”
陸霜全然不信,道:“所以呢?”
鍾黎也不答,轉頭與她對視上,她眸中印着跳躍的火焰,他又話題一轉,道:“阿焰這個小字,真的很適合家主。”
陸霜神色一頓,想不通他換話題爲何這般快。
她道:“大都督爲何轉移話題?”
如今二人身着官服,她也稱他爲大都督,他若是再喊她家主,那真是要多奇怪有多奇怪。
若是照着他的話聊,那便徹底被他牽着鼻子走了。
她扯回話題,鍾黎默了一會兒,道:“我與你湊合一下,今晚。”
陸霜道:“大都督何必提這種不切實際的事?”
他與岳父同行,還來鑽她的窩?這種事是人能做得出來的嗎?
狗都做不出來。
火堆的火勢又越來越小,陸霜站起身來,拿了自己的帳子搭起來。
她給鍾黎了一個眼神警告:要是敢過來,她一定跟他沒完。
就着最後一絲火光,她搭好了帳子,坐進去時掃了他一眼,竟絕對見到了她從未看過的模樣。
隨着火光的熄滅,她真真切切在他眸中看到了一絲懼意。
那不像是演的。
鍾黎眸深如墨,裏頭顯着幾分憎恨和惶恐,但又只有一點點。
只是恰巧被陸霜捕捉到了。
她不願想太多,自己往帳子中一躺,半晌,聽外頭沒有聲音,想來是他一動未動。
她閉上眼想要休息,腦中卻又半天鬆懈不下來。
鍾黎一個大男人,總不至於在外面被嚇破了膽。
又過了一會兒,她悄悄起身往外看了一眼,只見那黑影獨自靠坐着,還是沒有動作。
鍾黎見他動了,輕聲道:“家主,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