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南帝聽罷,冷哼一聲:“你是幫他求情說話來了?他就這麼想帶着兵馬往西北跑?”
陸霜道:“臣並無此意。”
“那你說說他若是去,要帶多少人馬?是不是修個城牆,還要藉口防敵軍突襲,要走兵符啊?”
“皇上多慮了”,陸霜故作沉思了一下,道:“修築城牆而已,何須什麼兵符,無非是因爲邊境城牆本就是禦敵用的,有劉將軍盯着,許會修得更好,絕不會因佳節而拖延敷衍,再者……”
“再者什麼?”
陸霜道:“再者,若是真有敵軍攻城,有劉將軍在那,也能多抵擋一時,得以拖延時間派信回京。”
一提這事齊南帝臉色就黑一個度。
陸霜馬上補充道:“臣知劉將軍因此事頂撞了皇上,但請皇上想想,西蠻人……沒有除夕,沒有春節。”
這樣的節日裏,難保邊城的守城將士們不會因節日喜慶而放鬆戒備,掉以輕心。
齊南帝凝神沉思。
陸霜又道:“臣斗膽揣測,皇上心中也是憂心的,若是派劉將軍帶些兵馬前去,一是加快城牆修建,二來,防患於未然,想來這年也能過得安心。”
齊南帝臉色終於好看了些。
雖說都是帶兵去邊境,但是陸霜會找由頭,會說話。
更關鍵的是懂分寸,她不會問齊南帝要另一半兵符。
齊南帝點了點頭,問道:“劉迸傷勢如何?”
陸霜道:“回皇上,劉將軍已無大礙,若是這二十軍棍都要哀叫,便不配爲我齊南武將。”
“嗯”,齊南帝又問:“既無礙,爲何他不親自前來?可是在與朕置氣?”
誰有閒空置氣?
陸霜心中覺得他敏感多事,但嘴上還是說的漂亮話:“絕無此事,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劉將軍怎會置氣,只是怕皇上怒氣未消,見了他惹得龍顏不悅就不好了。”
對此回答,齊南帝表示接受。
最終他准許劉迸帶三千人馬前往虞城。
出宮時,陸霜與鍾黎和連孟青走在一起,連孟青調侃道:“陸校尉平日裏做直率模樣,不曾想官場上的腔調也是挺會的,將皇上拿捏得很好啊。”
陸霜淡然道:“混口飯喫,大家都不容易。”
……
劉迸不想耽擱,連夜起程。
他臨行前,陸啓霄跟了出來。
“大哥,你傷還沒好呢,騎得了馬嗎?”
劉迸:“傷的背,又不是屁股,怎麼不能騎。”
陸啓霄笑笑,“我這不是關心你嘛。”
劉迸想都不用想,就知道他要說什麼,直接回絕道:“在京城待着。”
陸啓霄臉一垮,“姐姐同意的!”
“她沒我官大。”
“大哥!”
劉迸提了提繮繩,道:“若真是有了戰事,你與她一同來,現在京中陪老夫人過個年。”
說罷他便帶着人馬離開,陸啓霄望着他隱去的身影,壓下來眸中的渴望。
“小兔崽子,氣血方剛的。”
身後突然傳來陸霜的聲音。
陸啓霄有些委屈,但陸霜沒空聽,她搶先道:“你留在京中,要事多得很。”
“自然是你大哥留的爛攤子,他這麼一走,你的公主嫂嫂就不悅,沒幾日就宮宴了,你一起去。”
陸啓霄撇撇嘴,感情他就是個開心果,又要哄祖母,又要哄嫂嫂。
七日過後,京中大雪封路,爲了更順暢地除舊迎新,每日都有百姓自發地在街上掃雪。
熱鬧繁忙,平淡樸實。
除夕當日進京前,陸霜看着鍾黎身着官服,臉戴假面,冷肅嚴峻之態,與除夕之喜相距千里。
她道:“大都督,今日是你最後一次戴假面了吧。”
鍾黎問她:“莫不是還有些不捨?”
陸霜笑了一聲,打趣道:“對,我不捨,你就不摘了嗎?”
“也摘,它妨礙你我親熱。”
他說這話時,馬車前還坐着阿四,但阿四現在已經習以爲常,不論聽到什麼看到什麼,都臉不紅心不跳。
陸霜也臉皮越來越厚,道:“那確實,我以後可再也不要看見它。”
陸啓霄跟陸霜坐在同一輛馬車裏,道:“姐,你也不害臊。”
陸霜放下車簾子,睨了他一眼,“你懂什麼?”
“我不懂,我只是覺得大哥該跟你學學。”
陸霜下意識點了點頭,過了一會兒又問他道:“什麼意思,誇我罵我?”
陸啓霄:“誇。”
……
金瓦紅牆,富麗堂皇。
宮內笙歌起又落,推杯換盞,觥籌交錯。
朝臣妃嬪們陸續起身說着吉祥的話,齊南帝幾杯溫酒下肚,舒暢地眯起眼。
待衆臣們都將好話說了個遍後,齊南帝突然覺得少了些什麼,他看向坐在前排的鐘黎,道:“望之啊,你爲何不發言啊?往年你義父這種時候,可都是頭一個啊。”
聽到皇上點他,陸霜有些緊張,她放下了手中的酒杯,朝鐘黎看去,不知他會以什麼樣的態度掀開那樁陳年舊案。
鍾黎對齊南帝的問題避而不答,緩緩擡頭正視着齊南帝,問道:“皇上,義父生前給我起小字爲‘望之’,皇上也喜這般喊臣,只是不知皇上可知其意?”
齊南帝雖不知他扯這個做什麼,但也覺得十分有趣,道:“你這可是考朕?”
他捋了一把鬍子,道:“那個老東西,朕對他自然是十分了解,望之的這個‘望’字,自然意味希望、盼望,膝下有子,一直以來都是他所盼,你便是他盼來的不是?”
齊南帝自信滿滿,可鍾黎卻搖了搖頭。
“不是?”他問道:“莫不是有什麼特殊的寓意?竟連我都不知道,你說來聽聽。”
鍾黎溫聲道:“此望雖寫爲希望的望,但只是諧音而已,義父的本意,是忘卻的忘。”
“忘之?”
齊南帝疑惑,問道:“爲何?他可是有什麼憂心事想要忘卻?”
鍾黎道:“並非是義父想忘,而是他希望臣能忘,可是臣……做不到。”
“哈哈……”齊南帝又飲了一口酒,看着他道:“大都督?今日爲何胡言亂語的?你到底忘不了何事,不妨說來給朕聽聽,讓朕來定奪你該忘還是不該忘。”
鍾黎淺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