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裏的“她”又一次躲到草叢裏,變小了樣子,轉身就遇見他們放大的身形。
密密麻麻的節肢足使得他們的行動很快,火紅色的外殼在日頭下反射着光芒,一看就像渾身攜帶劇毒的樣子。
這時赤遙的意識被抽離開來,變成第三視角,看清了周圍的環境,是在一個深邃山洞的洞口前一段路那裏,地上是荒草野徑。
蟲口的觸鬚向四處張探,一聳一聳的頻率,像是在模擬人類說話的口形。
“跑不掉的,只要是還有心臟會跳動,只要鮮血仍舊熱烈,就逃不過追捕。”
這聲音像是無數個破音的人拼湊低吼,用最陰鬱的語氣循環重複。
“譁”地一聲,赤遙的意識被重新吸回那副蛇軀,手下傳來的滾燙溫度令她疑惑。
蛇是冷血動物,難道不應該是給人陰冷的感覺的嗎?!
來不及細想,甚至來不及變得更小,從兩條蟲子的夾縫中逃出去,便被蟲子前肢的螯鉗制住,白光驟然亮起,令她一瞬失明。
適應亮度後,樓梯口一羣人上來了。是的,在不知什麼時候,赤遙被轉移到了樓道轉角口處,吸血蟲沒了蹤跡,而她有了人的實體,在那一羣人過來的時候,赤遙立刻屏息凝神斂息。
還好,他們都是沒發現她。
這都是本能反應,直覺告訴赤遙不能讓這羣人看見她。
腦海中一個類似解釋說明的信息劃過,她突然確信這些人都是靠氣息辨識外界的,而他們的眼睛基本是擺設。
她辛苦地憋着氣,看着一個個穿着白色醫療防護服的人,舉着足有半人高的巨型針管,從她眼前有序而迅捷地跑過。
赤遙只能盡力貼合牆角,小心地縮小自己的存在,避開每一個可能會被觸碰到的點。
瞧着那些人遠去的背影,不知爲何,赤遙總覺得那些巨型針管很像槍械。
鬼使神差地,她跟着那些人一路下行。
越往下,溼氣越重,盡頭是一扇花紋繁瑣的木門,門框邊一左一右一上,共三方擺着點燃的白燭,燭光影綽綽。
她只是將將在門前站定,便被門內一股驟然而起的吸力拉着推開了門。
“嘎吱——”
猝然的光芒鋪天蓋地而來,即使眼睛被刺痛,赤遙甚至還有閒心發散思維,想到某部偵探小說的過場動畫。
下落時的失重感剛傳來,下一秒赤遙就從夢魘中驚醒過來,右手下意識想抓住什麼,迷迷糊糊中只扯住一塊襯衫質地的衣物。
“唔——”
捂着暈乎乎的頭,赤遙覺得這感覺可太熟悉了,彷彿回到當初修煉過度的時期。
右手手下傳來溫熱觸感,她下意識一摸,在她張開眼睛的同時,有人單手拿捏住她的雙手,發出疑問。
“你在摸什麼?”
青年微微低沉的聲音差點讓她跳起來,張了一半的嘴被人牢牢捂住,身後感受到他因發聲而微微顫動的胸腔。
被捂住嘴的時候赤遙就注意到了。
他們現在在類似臥室一樣的地方,擡頭就能看見梳妝檯旁站着一個女性腐屍,她右手保持着拿東西的動作,彎着身子,像是要遞東西給梳妝鏡前的某個人。
她的腐壞程度並不高,皮膚呈現青黑色,眼眶黑洞洞的,身上還穿着香檳色的伴娘裙,右胸前佩戴着一朵紅色喜花。
再看房內佈置,被褥整潔,牀頭擺着幾個充滿少女氣息的各色玩偶熊,到處貼着象徵喜慶的紅色喜字和拉花綁好的氣球,像是才被收拾出來,要舉辦一場婚禮。
“唔屋舞!”放開我!
見程淵遲遲不肯鬆開手,赤遙試圖用眼神示意他自己清楚了,不會輕舉妄動。
程淵沒有鬆開,而是先讓她做個保證:“我放開你,你不能打我。”
赤遙覺得應該是之前自己用骨刺勒他,把他打怕了,於是用極其真誠友好的眼神看着他,瘋狂點頭。
在被鬆開之後,她先道了句謝,然後她發現自己的衣服不對,不是最初的那件學院風的套裝,也不是扒過來的斗篷,而是白色拖地長裙。
其華麗程度是大多數女孩子都會喜歡的,但赤遙並不是這個這個大多數,且不論穿着它在腐屍追捕下能不能活,單說這是在她無意識情況下被換上的,這一點就足夠她難受了。
光是想想失去意識,像個人偶一樣被人擺佈,就很噁心。
於是程淵盯着脖子間的小刀,問她爲何出爾反爾。
赤遙咬牙切齒:“衣服怎麼回事?”
程淵的眼神從茫然,轉到恍然大悟:“我們來到這個空間時,身上的服飾就變了。”
被她用刀抵着的青年神態放鬆,仔細看他身上那件襯衫多了些精密的暗紋,不像原來那件。
赤遙頓了頓,彆彆扭扭地道了個歉,然後跳下牀巡視四周,試圖用尋找線索的方式緩解自己的尷尬。
程淵微微露出意外的神情,隨後用充滿探究的眼神觀察起赤遙。
房間內滴答滴答聲漸漸明晰,赤遙循着那聲音找到了擺在梳妝檯旁的時鐘,絲毫不受身側伴娘腐屍的影響,甚至還對她低聲說了句“借過一下”。
隨後用桌上順的木梳將她的胳膊挑開一點,觀察起這個木色的時鐘。
它身上很乾淨,不曾落灰,頂端的凸起被藤蔓纏繞,內部是白底黑針,有一大片綠色葉子圖案覆在左上角,葉尖指着11的位置,葉片邊緣似乎有着某種金色紋路。
赤遙想湊近仔細看看那個紋路,這時分針指到了12,時針則......
“都九點了,快來不及了!”
赤遙再一眨眼,看到時針指向了9,有人站在她身側爲她帶上髮飾。
透過鏡子,赤遙看清那是一枚精緻的髮卡,銀色王冠的形狀,簡單大氣。
順着搭在自己肩上那雙手向上,是一個朝氣蓬勃的小女生,兩撮劉海燙成卷垂在兩邊,額間戴着一枚吊墜,很是嬌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