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跟我走嗎?”
隱約有路人走過,用看戲地的語氣說,“嘿!那麼大個賭場就這樣燒沒了!”
“賭場的人都逃出來了,但是卻都少了條胳膊誒!”
“呸!這些個黑心的,這是遭天譴了!”
放在秦夙眼前地那隻纖細的手變得虛幻,耳邊不斷有人低吟。
“黑心的人都遭天譴啦!”
“壞人都該下地獄!”
秦夙慌張地伸出手,他想抓住什麼,最後卻什麼也沒抓住,眼睛瞪着赤遙的方向,在期待着他的神明能再次垂憐。
可他直到死,也什麼都沒得到。
恆秋踹開他爬向赤遙的手,轉身時滿眼瘋狂。
“壞人被我殺了!哈哈!”
卻是沒有再試圖喚那人“赤姐姐”了。
她笑着笑着,捂着臉蹲下了,淚滴從指尖滑落。
大雨洗刷着山崖,卻洗不淨這裏的血孽,雨滴和重物砸在崖底的骸骨羣上發出的聲響,像是某種悲鳴。
被重新召回的神明,眼中沒有了悲憫,無悲無喜的眸子看淡了世間。
她拋棄了這些早已背棄她的信徒。
山腳的廟宇已經有些年代了,但四周都被打掃得十分整潔,祭品也是今天新換上的,清一色的鮮花餅。
中央的神像雖是石雕而成,神態卻雕得栩栩如生,赤遙站在那裏誇了一句,樂道:“還挺像。”
雪色毛髮的狼王站在門口抖掉身上沾到的雨水,聞言,擡頭看到少女站在與她相似度極高的神像前,單手支頷點了點頭。
“阿遠,過來。”
赤遙轉身朝雪狼王招了招手,滿眼笑意。
待他走近後,她一頭撲進他雪白的毛髮中,發出一聲滿足的喟嘆,緩緩閉上了眼睛。
接着,少女的身體就開始“縮水”起來。
纖長的四肢變短,小臉帶上了嬰兒肥,只有頭髮沒有變化,仍是長長的,拖到了地上。
他用嘴輕輕叼住她,貼心地爲她調整了一個更暖和更舒服的姿勢,將毛茸茸的大尾巴蓋在她身上,爲她保暖。
燭火被風熄滅,接着一道長長的閃電劃破天空,雪狼將頭捂在赤遙的耳上,想爲她擋住雷聲。可環在他脖子上的小手鬆了開來,轉而捂住了他的三角耳。
接着,又軟又糯的聲音輕哄道,“阿遠不怕啊。”
雷聲過去,那雙小手又鬆開來,輕輕攬上了雪狼的脖子。
雪狼也任她抱着自己的要害之處,一雙幽綠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赤遙,用自己的靈力幫助她梳理經絡。
在赤遙以前的心魔境幻境磨礪中,她的本體是赤晶石,以晶珀修煉而成,可現在因爲沈從心,已經失去了晶珀,本身靈力在持續潰散,只要停止修煉、停止靈力輸送,她的形體就會潰散。
本來信仰也可作爲靈力來源,但赤遙拒絕了。
一旦接受信徒的信仰,那麼她就必須盡到神明的責任,一步步成爲信徒心中的神明形象。
到那時,她就不會是她自己了。
這是兩個都沒有了家人,沒有同類可信任的傢伙。
在這兩個傢伙看來,這是很正常且溫情的日常情境,但是在被雷聲驚醒的媛媛看來——
黑暗中一雙碧綠的眼睛閃着寒光,大白狼張着血盆大口像是在思考,從那個位置下口最好。
媛媛張大了嘴,那幽綠的眼睛瞬間就轉過來死死盯着她,彷彿她敢發出一點聲音吵醒赤遙,他能當場吃了她。
可憐的小女孩,先是被母親扇了兩巴掌,差點獻祭,現在又被狼近距離嚇到,刺激得當場再次昏厥。
這一覺,赤遙睡得很不踏實。
她夢見了初到心魔境看到的幻象。
幻象中的她是天生的神族,但在天道考覈試煉中出了問題,神格碎裂,只能靠收集人間功德來重塑神格。
但她從來不在乎自己神族的身份,和往常一樣遊戲人間,偶爾遇見一些看不下去的閒事就管上一管。
她喜歡人類幼崽,喜歡毛茸茸的活物,喜歡甜甜的食物。
於是她管的閒事中,十件有八件都是關於救幼崽的。
她不適合養幼崽,幼崽脆弱又需要知識教導,而在神族中,她自己都是個才誕生不久的孩子,對人間的事也瞭解不到哪去。
因此她救下孩子後就到處給孩子找養父母。
找可託付的養父母是件重要的事,第一次的時候,她一找就是幾十年,在她覺得終於找到了,可以帶幼崽過去的時候,看到自己撿回來的幼崽抱着更小的幼崽,對着她面色複雜。
時間對她來說沒有什麼概念,畢竟她一覺就能睡十幾年。
心大的她一醒就是出去覓食,人類總能在她睡覺期間發明很多新奇的玩意兒,只是有些時候她也懷念那些在傳承中被遺忘的東西。
覓食過程中,又總能撿回來好多幼崽,有自己走丟了的,有被人牙子倒賣的,也有被親生父母拋棄的。
第一次對自己產生懷疑,是在她救了一個名叫常挽的婦人後。
常挽是被自己親爹嫁給富商做填房的。說是嫁,其實和賣也差不離。
富商嗜酒,酒品又不行,喝到興頭上就對自己妻子拳打腳踢,他前幾任夫人就是這樣被打死的。
那天她路過瞧見富商正在打常挽,就順手救了她,手勁沒收住,富商當場去了半條命。
在她要帶常挽離開時,常挽說她來帶路。
然後赤遙就被人間的衙門抓了。
常挽抓着她的衣領子歇斯底里,“你憑什麼打我丈夫!”
“因爲他在打你啊......?”
“那關你什麼事!你把他打得牀都下不了,我下半輩子怎麼辦啊!”
她瞧着常挽哭得令人心碎。
“我,做錯了嗎?”
衙門將她收押,打了五十大板,她沒反抗,也沒用術法護住自己,整個腰至臀部之間,爛得血肉模糊。
自誕生起,她從沒受過傷,這是她第一次體會到痛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