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劍仙大人不會敗 >第八十二章 王鯉遭拒,執着放下
    “你也坐吧。說起來,我還要謝謝你,昨天在城裏是你先喊的,我注意到了。”

    馬識坐到王鯉對面,“我當時……嗐,就是進城裏去給老孃買棺,突然一下天就黑了。我還以爲自己也要完了呢,不過倒也不怕,只覺着這樣也好,一家人又能在一起了。可我馬上又就看到天上有字兒,我只認得一兩個,還是聽別人念出來,才知道有蜀山弟子。也不是拍您的馬屁,我當時真的就那麼一聽,立馬想到您了!”

    王鯉也笑了起來:“看來我在你心裏一直挺厲害?”

    “那是!”馬識笑說,“您雖然看起來年紀不大,比我弟弟還小一些,可是這幾天下來,您給我的感覺就像是仙人一樣。而且不瞞您說,我做了那麼久的嚮導,也算能夠察言觀色,總能陪得客人高高興興。可您卻不一樣,那麼幾天過來,我發現您不管何時何地基本都沒有什麼表情可言,看起來既不是怒,也不是笑,真讓人捉摸不清,感覺就是獨一無二的大人物。讓我想起之前聽過的一句話,叫做什麼……泰山崩了都面不改色?”

    “是的。”

    《權書·心術》:爲將之道,當先治心。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麋鹿興於左而目不瞬,然後可以制利害,可以待敵。

    “嘿嘿,其實仔細想來,我也挺幸運的,給保護了整座安平城的蜀山劍仙做了三天嚮導,將來活到老死的那天都有的吹了。”

    王鯉聞言,一顆心微微鬆弛,馬識既然說到了將來,那按理應當不會自尋短見,他道:“我的確是蜀山弟子,卻不是劍仙,只是劍修而已。稱仙,至少要渡過天劫。”

    馬識卻道:“那我就不懂了。不過對於我這樣的百姓來說,您昨日斬妖除魔的手段,已是超越想象的仙神之流了。從今往後,不只是我,整個安平府的百姓,都當世代常念您的恩情。”

    王鯉的笑容微微減弱,自覺不足。

    蜀山域,蜀山仙宗最大,不僅是力量與權力之最,也是責任之最。

    雲雨閣之事,蜀山難辭其咎,王鯉不會也不能推卸。

    至少,城主、鎮守弟子和土地的叛逆,尋根溯源,還在蜀山。

    “蜀山對昨日之事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我作爲蜀山弟子,只能說是履行了自身應該的義務,不敢也不當承受百姓的感謝與恩情。”

    馬識當即搖頭:“您太過謙虛了。其實這個世界上,該不該做是一回事兒,有沒有做又是另一回事兒。就好像官老爺一樣,本來他做官就是要幹事情的,可如果他做得好,百姓自然會感念他的恩情,甚至給他做萬民傘。咱的確不懂什麼大道理,沒讀過什麼書,可知恩圖報這種事,也是代代相傳,無人不懂的。”

    王鯉又是一笑,覺得馬識所言也不無道理。

    轉而,他還是放棄閒聊,直入正題:“你想修行嗎?”

    馬識愣住。

    王鯉繼續:“我不懂怎麼看別人的天賦資質,但我覺得修行之道,還是心性與悟性更重,前者決定速度,後者決定長度。你心性不差,就算天賦短缺一些,也能有所成就。”

    馬識的臉微微紅了,不知是羞澀還是激動,可很快他就給出了答案。

    “公子,我能問您一個問題嗎?”

    “你說。”

    “這世上,真有輪迴嗎?”

    “有!”如果是上輩子他可能還會猶豫,可現在卻是不必了。

    馬識一聽,頓時笑得有些灑脫:“那我還是不去修行了。本來我知道我弟弟的死有異,我應該去修行然後報仇的,但是公子您已經替我報過了,而且還又救了我一命。現在,我只想活完自己這一輩子,等我死了,說不定能在地府見到我娘和我弟弟,或者投胎以後,我們就又是一家人了。”

    王鯉:“修行也可,你也許能找到你娘和你弟弟的轉世之身,然後把他們接到身邊,同樣一家團聚。”

    馬識想了想,卻還是搖頭:“公子,您說的沒錯,那樣確實挺好,可我覺得,他們轉世投胎以後肯定會忘記我,不是說要過奈何橋,喝孟婆湯嗎?那時候的我還是我,可他們卻不是他們了,這樣不好,不如一起轉世。”

    “修到深處,真靈覺醒,魂魄回溯,自然能夠記起前世。”

    “公子,敢問這容易嗎?”

    王鯉抿了抿嘴,搖頭說:“不容易,就算是成仙,也不一定完全能想起前世。”

    馬識笑道:“那就是了,與其去追尋這種虛無縹緲的東西,還不如老老實實輪迴呢。”

    “輪迴後可能天各一方。”

    “公子,我覺得我們一家人還是會在一起的。”馬識頓了頓,又堅定地補充:“一定會的!”

    王鯉不由沉默。

    他本以爲自己此行會十分順利地將馬識引入蜀山,因爲馬識不可能不知道蜀山意味着什麼。可他從未想過,馬識會以這般理由推拒於他。

    不誇張地說,馬識此舉,可能是拒絕了他幾世輪迴積攢功德從而換來的仙緣。

    很多人,可能聽了王鯉的話,便一頭闖入仙道修行之中,誓要將家人從輪迴中帶出,千方百計幫助他們真靈覺醒回憶前世,一家人再享天倫。

    但馬識沒有,他放棄了這條可能性最大但難度也不低的路,選擇了另一條可能性更低但難度也不小的路。

    兩者顯然是不對等的。

    爲什麼?

    王鯉用眼神發出詢問。

    馬識接收到了,他轉頭四顧,不斷地掃視着狹窄逼仄、光線晦暗的小屋。

    “公子,我一直記得,我娘跟我說過,我們很窮,所以我們要努力打拼。”

    王鯉點頭:“你很努力,做得很好。”

    馬識笑了笑,又說:“後來我娘說,她不是想讓我什麼都不管,只知道埋着頭去努力打拼,而是想告訴我,首先要認識並且接受自己很窮的事實。”

    王鯉離開了。

    走前又留下了一些錢財,一番言語後,馬識心甘情願的同時感激不盡地收下。

    這次不是由於憐憫,也不是身爲蜀山弟子應當作出的賠償,更是因爲他接受了一次來自馬識這個凡人的教學。

    馬識同樣有着關於家人的執着,可他的執着與旁人不同,其中竟然還包括了多少人都心知肚明卻又根本無法踐行的“放下”。

    執着與放下,其實也並不完全對立。

    如同陰陽。

    此外,這個世界上,又有多少人能真的認識並接受自己的缺點和不足呢?大家總是在追求着大衆意義下的“最好”,卻忘了甚至根本沒有意識到應當抽出時間來調整和彌補自己的“不好”。

    天之道,損有餘而補不足。人之道則不然,損不足以奉有餘。

    王鯉覺得自己沒有看錯,馬識確實很有悟性,起碼已經有了入道和悟道的基礎。

    只是,萬事不當強求,更不該表面打着爲對方好的旗號,實則卻做強行逼迫之事。

    想到此處,王鯉遺憾地搖了搖頭。旋即,身融劍光,御劍沖霄。

    雖然事情已經結束,但是問題並沒有全部得到答案。

    譬如:杜小玉是哪兒的公主,城隍又是哪個時代哪個王朝哪位君王的臣子?這兩個人隱瞞彼此關係,到底是爲了那座所謂的洞天還是另有圖謀,需要杜小玉的精血和元神打開的洞天是什麼、在哪裏,又有些什麼東西?

    這些問題本應該審問杜小玉,但是相比上述問題,王鯉更不希望讓她因此而繼續活下去。

    等地府來人,他就能知道城隍的過去,溯源便能知曉其生前諸事。

    況且,雲雨閣也不是所有骷髏都碎了。

    杜縣,位於安平府北方,距離安平府城約三百里,御劍一刻鐘即達。

    巍巍劍光宛若驚雷一般從天而降,落在杜縣縣城南郊十里外的山丘上。

    王鯉開啓劍瞳,白金銳芒洞若觀火。

    少頃,他眼睛一眨收斂劍芒,轉而在身前拋下一具殘骸。

    未過三息,一聲憤怒的嬌斥乍起。

    “賊子!我殺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