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是從小在爲此努力奮鬥的。
許多本村的武者都經常來往,而常客們都知道店家有個勤奮刻苦的兒子易。
他每天的晨練是與母親聞花舞劍,每天的晚課是與父親挑燭背詩。
所幸易的天賦倒也沒有辜負他的努力。
在十一歲的那年,便成功的拜入無極派掌門祜戎大師的門下。
往後四年,不敢有半分懈怠。
無論是揮劍、打坐還是念詩,只要是師父交代過的每一件功課,易不僅做比同樣身爲學徒的同齡人要勤奮,甚至比絕大多數前輩還要用心。
現在,他已經能夠精確地揮舞出無極劍道中的每一個招式,以最標準的形式迅速進入冥想狀態,背下藏經閣中大部分的詩詞歌賦。
可即便如此,即便他如此努力,現在卻陷入了簡直可以說是令人絕望的瓶頸。
祜戎大師看出了易困頓,所以特意安排他跟隨多蘭大師學習。
初聞這個消息的易可是激動壞了。
他的父母同樣也是村裏的鑄劍師,正因此才更能體會到多蘭大師之名的分量。
早早的就在約定的地點等候着了。
然而直到幾個小時以後,多蘭大師的身影纔出現在了易的視野之內。
看着眼前向自己跑來的大師,讓他不由想想起了泥沼蟹爭奪配偶時的樣子。
這麼想當然是有些失禮,但考慮到大師如今的年紀,從某種意義上應該算是一種稱讚。
畢竟泥沼蟹在爭奪配偶時可是很勇猛的。
易咳嗽了一聲,收起雜念,以持劍之禮朝老鍛匠微微欠身,對方卻邊跑邊喘,紅光滿面地向他搖了搖手。
“來啦來啦!不好意思,老夫睡過啦,遲到了一小會兒。”
易瞄了一眼正午的豔陽,多蘭說的也沒錯,他確實是遲到了一小會兒——也不過就是一個上午而已。
可能這就是大師的時間觀念吧。
“萬物之根,時也,晨露晨至,暮靄暮臨,方有日月繁星”
易微微皺眉,暗戳戳的表達了一下不滿。
“嗯?”
多蘭大師端起水壺,欲飲又止。
“啥?”
“《法義集》的開篇,您沒聽過嗎?”
易有些不敢相信地反問道,跟着強調一句。
“這可是布希的詩”
多蘭搓了搓自己花白的絡腮鬍,愣了一下。
“誰?”
“……”
易徹底的無語了。
感情自己剛剛是在對牛彈琴。
布希大師應該算是艾歐尼亞歷史上最偉大的詩人,易在學會把親戚的輩分都認明白之前,就已經學會了這首《山間夕照》了。
就算沒聽過剛纔那段教育別人守時的名句,怎麼也應該聽過他的名字纔對。
易看着前不修邊幅、大大咧咧的壯碩老人,心中不是很確定的想道。
多蘭大師該不會是一個文盲吧?
雖然有些難以置信,但受無極派所尊敬之際的多蘭大師還真是一個文盲。
別說是艾歐尼亞的詩詞歌賦了,他到現在連日常的用字都沒辦法認全。
這多少與無極村氛圍有些格格不入了。
要知道,在無極派的教學課程中,除了劍術、冥想以外,就要數詩詞最爲重要了。
平日裏師兄弟們研習劍術時,都會伴隨着幾句詩詞,好像不這麼做就不是一個合格的無極劍士一樣。
掌門人更是一代詩詞大家。
事實上,多蘭大師並不是無極村的人,甚至他連艾歐尼亞人都不是。
對於過往,多蘭大師也很少提起。
村子裏的人只知道他來自一個名爲弗雷爾卓德的冰寒之地,那驚爲天人的鍛造技藝也是從某個偉大的存在身上學來的。
後來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多蘭才流落到艾歐尼亞,並在極短的時間裏,就打響了自己鍛造大師的名號。
再然後,多蘭受到了如今的無極派掌門祜戎大師的邀請,便在無極村定居了下來,從此只爲無極派打造兵刃。
“……別在意”
易不知道該如何向一個文盲表述布希詩人的偉大,整理一下心情後,說起了正事。
“師父說今天的修行很重要,叮囑我一切都聽您安排”
“修行?”
多蘭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上下看了易一眼,彷彿明白了什麼一樣。
“原來他跟你說這是修行?難怪你會來得這麼早喲”
易突然覺得這多蘭大師有點不靠譜。
連布希都不認識,那對於無極之道的奧義,多蘭到底能教他點什麼。
但來都已經來的,而且又是師傅的命令,易只能露出有些敷衍的笑容。
“所以,我們什麼時候開始,大師?”
“對老夫來說,時間肯定夠了,至於你……”
多蘭收好水壺,轉身看了一眼來時的路,一條通向無極村的羊腸小道。
這個動作讓易看到了多蘭背在肩上的東西,那是一隻嶄新的竹簍,蒙着厚實的塔羚皮,論尺寸和樣式,應該是遠行用的行囊。
“你也不過就練了兩季的劍而已,才遇上點小小挫折,又何必如此心急呢?”
季是一個時間單位,代表着四季的輪迴,相當於一年的時間。
這對於大多數的無極學徒而言,只是他們劍士生涯的開始罷了。
但易不可能不心急,因爲他遇上的可不是什麼“小小挫折”,而是關係到他還能不能繼續修習無極之道的大大問題。
爲了耐住性子,他用力捏了捏手裏的劍鞘,這個是師兄們所分享的經驗,此時此刻好像不怎麼管用。
“大師……我練劍,已經有整整四季了呀。”
易長嘆了口氣,更正道。
“哦喲,對哦,你已經十五歲了啊……”
多蘭故作驚訝地捏了捏易的胳膊。
“練了四季,嗯,難怪這麼結實,平日沒少揮劍吧?”
易不禁露出了一絲苦澀的淺笑。
“一天差不多四千次吧。”
“一天四千?你這是想當鐵匠吧?”
一天揮劍四千次雖說是有點多,但反覆練習基本技巧正是無極之道的教義之一。
“根基不牢,無以爲枝”
多蘭大師不可能連這個都不知道吧?
易正欲解釋,多蘭卻將背上的蒙皮竹簍卸下,硬塞給了他。
“那正好,你勁兒大,幫老夫背一會兒”
“……”
易再次嘆了口氣,也只能背起竹簍。
這時,多蘭大師停下了前進腳步,易有些不解,繞過大師寬厚的肩膀向前看去,清澈的眼眸中倒映出了四個陌生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