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琴木,果然不同凡響,不愧是地級靈獸守護的極品靈植。
就連正在逗弄百靈鳥的青韻,都安靜下來,望向高臺上的靈寂大師。
嗡!琴音再響,未成曲調先有情,此情此景入人心。
百靈鳥清啼一聲,瞬間出現在靈雨琴上方,盤旋起舞。
漸漸的琴音連成一片,綿遠悠長,靈寂大師僧袍鼓動,真氣流轉,卻是已經盡了全力。
百靈鳥歌喉婉轉,竟然與琴音不分彼此,渾然一體。
靈雨琴光華大盛,上方竟然緩緩演化出一道道光幕,那紛亂的畫面竟然是文姬於北風呼嘯的胡地草原,悽然遙望南方。
場中衆人不知何時已經淚流滿面,仿若自己就是畫中人,有家不得回,心中一片淒涼。
然而下一刻,畫面模糊起來,一片紊亂,再度清晰後,竟然化爲一名年輕僧人,在那烽火連天的歲月裏,掙扎求生。
食不果腹,衣不蔽體,還要面對異族入侵的刀鋒,那世道又哪裏有真正的佛門清淨地?
於是他扛起槍拿起刀,把一腔悲憤化爲殺敵的力量,直到祖國山河恢復自由。
不要軍功不要名利,他悄然成爲隱靈寺一名普通僧人,苦心鑽研武功、中醫、琴棋書畫、詩酒花茶。
練武他天賦過人,被古武者譽爲五絕之一。
中醫他妙手回春,被病人譽爲救苦救難慈悲使者。
琴棋書畫他無一不精,雖然少在人前展示,卻被幾位老友贊爲人間少有。
詩酒花茶他無一不懂,卻僅在那禪院方寸之地自娛自樂。
身在佛門,終究還是難逃世俗喧囂感染,不斷有人登門挑戰,不斷有人威逼利誘,讓他不勝其煩。
衆人似乎聽到他的心聲,何處纔是真正的清淨地?
畫面再轉,竟然出現祝紅陽的臉龐,側耳傾聽那一曲瀟湘水雲。
淡淡紫光綻放,先是化爲一道圓環,隨即轟然破碎,化爲漫天紫色星辰,漸漸消失。
衆人眼前陡然暗下來,這才發現,琴音早已消散,熒光石照耀下,靈寂大師寶相莊嚴,做撫琴狀,竟然已經圓寂。
煉心、煉情、煉塵三名弟子悲聲齊宣佛號,縱身躍上圓臺,盤膝坐下,低誦往生經文,爲靈寂大師送行。
祝紅陽拭去眼角淚水,站起身雙手合十,對着靈寂大師躬身一拜:“大師一路走好!”
似乎是迴應他,橫放在靈寂大師膝頭的靈雨琴嗡的一聲,化爲一道流光,飛到祝紅陽面前懸浮不動。
甄散人長嘆一聲:“以天琴木製琴,耗盡靈寂大師僅餘的心血,彈奏這一曲,更是耗盡心神。”
祝紅陽渾身一震,伸出雙手,輕輕接住靈雨琴,不禁悲從中來。
華國煉器,耗費的何止是心血,甚至以身殉器,留下悽美悲壯的傳說,干將莫邪莫不如此。
天琴木自然不是凡木,以之制琴,以靈寂大師武者的修爲,只怕當真要殫精竭慮心血耗盡。
心神耗盡,胡笳十八拍未曾奏完,卻成靈寂大師追憶一生的絕響。
百靈鳥悽然長鳴,淡黃色的羽毛飛舞,盤旋在靈雨琴上方,衆人不由自主望去,卻感覺到一陣恍惚,似乎被拉進另一個世界,靈寂大師的世界!
如泣如訴的琴聲直接回蕩在心頭,所有人似乎都化身爲靈寂大師,重溫他那一生。
熱血豪情的青年,淡泊名利的中年,不勝其煩的晚年,迴歸平靜的終年,直到那淡紫色星辰籠罩,方化爲一片祥和。
三眼兔都能讓人陷入短暫的恍惚,更別說天琴木伴生的地級巔峯靈獸,這份精神感染力,堪比天靈師!
即便如此,能穿梭兩個世界的力量,依然無法窺視,每每畫面轉到通靈門洞開的瞬間,都會化爲一顆紫色星辰,遮蔽一切。
祝紅陽懷抱靈雨琴,微微嘆息,靈寂大師一生,雖然未必波瀾壯闊,卻也有滋有味,遠比那些追名逐利之輩活的灑脫。
從軍,他若非飄然而去,可爲將軍。
從醫,他若非假借佛門,可稱神醫。
從雅,他若非閉門自娛,必爲大家。
從武,他若非韜光隱晦,愧煞古武。
輕輕招手,百靈鳥落在祝紅陽手上,一雙眼睛內依然滿是悽然。
靈寂大師意外圓寂,固然是他用盡生命精華,演繹一生,選擇安然離去,也有取天琴木時被百靈鳥攻擊,受傷過重的原因。
祝紅陽輕嘆一聲:“鳥猶如此,何況於人,傳令,於明月湖畔,擇地建造九層靈寂塔,安置大師佛骨舍利!”
煉心煉情煉塵師兄弟齊宣佛號:“願終生守護靈寂塔!”
微微轉身,祝紅陽低聲道:“大師!想來你要的清淨地,我無法爲你尋到,只能在這明月湖畔,爲你建一處安身之所,以免凡世俗人打擾大師清靜,朱光,送大師離去!”
無數道乳白色光芒從天而降,緩緩落在靈寂大師身上,漸漸化爲祥雲,輕輕托起靈寂大師的遺體,緩緩升空,好似在俯視衆人。
停頓片刻,無數祥雲託着靈寂大師遺體,緩緩飛入夜空,漸行漸遠,終於再看不到任何痕跡。
好好一場宴會,因爲靈寂大師意外圓寂,氣氛蕩然無存。
祝紅陽惆悵許久,對薛老將軍告罪:“薛老請自便,我想靜一靜!”
薛老將軍黯然點頭,今日才知靈寂大師亦是前輩,曾爲華國山河奮戰過,卻甘當無名英雄,讓他們這些軍人情何以堪?
徐若琳見狀,把王鑫海一家和青韻託付給紅月照看,快步追上祝紅陽,和他並肩向後山別院走去。
祝紅陽懷抱靈雨琴,對依舊盤旋不去的百靈鳥揮手道:“逝者已矣,終究是活着的人更重要,去吧!去吧!”
百靈鳥似乎聽懂祝紅陽的意思,清啼兩聲,展翅高飛,轉眼消失不見。
徐若琳輕輕挽住祝紅陽,低聲道:“李老魂歸山河,是一種選擇,軒轅守護熱土,又是一種選擇,靈寂大師在這裏找到清靜,何嘗不是一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