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寶座上,燭宵打理着衣袖上微不可察的褶皺,漫不經心問道。
跪在地上的神官以爲自己即將得到神主的賞識,於是激動地擡起頭來:
“只有小神一個!”
話音剛落,一道罡風帶着毀天滅地之力劈了下來,那倒黴神官嘴角的笑容還沒落下便被劈成了兩半。
燭宵站起身來擡手一揮,地上肝腎腸子流滿地的血腥屍體頓時被金色火焰燃燒殆盡,連一絲痕跡也沒留下。
“哼,想拿黎兒來當墊腳石邀功,你也配?”
燭宵鄙夷地踏過方纔神官慘死之地向外走去,身上無數金羽點綴而成的披風隨着他的動作閃爍着星星點點的光芒。
守衛的武神見到神主紛紛躬身跪拜行禮,但燭宵目不斜視,驅動神力片刻後就來到神界禁地。
毫無人氣的宮殿一塵不染,連屋頂上那湛藍色的琉璃瓦都泛着光,顯然是由專人經常打掃的。
誰也不會想到堂堂神主用本命法術封印下的竟是這樣一座看似在神界再尋常不過的宮殿。
燭宵撫摸着殿門前那棵掛着鞦韆的楓樹,仰頭望向那飛揚的檐角。
這曾是須黎的宮殿。
或者說,這裏是須黎宮殿的複製品。
須黎下界後宮殿被天火付之一炬,這是燭宵後來
生來便是半神半魔之身,身爲神界戰神卻質疑衆神決定,公然違背天道命令,許願放棄仙骨背離神界……
須黎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足以讓她身死道消的存在。
但最終她還是活了下來。
只被地府囚禁千年。
就在這時,燭宵突然感到自己的心臟像被人捏碎似的劇痛。
緊接着,喉頭傳來的一陣腥甜讓他忍不住劇烈咳嗽。
“我的小黎兒,時間不多了……”
擦去嘴角滲出的血跡,燭宵閉上雙眼,將額頭貼在粗糙的樹幹上,喃喃自語道。
“不要讓我失望啊。”
喫完晚飯後,須黎和秦堂瑾跟着節目組回到了主島上。
剛踏上鬆軟的沙灘,一串匆忙的腳步聲就從前方傳來。
緊接着,一雙佈滿皺紋的手掌握住了須黎的手。
“在看見你這邊信號一斷我就趕來了,怎麼樣?天氣突變有沒有傷到?”
蒼老的嗓音帶着少見的急切,須黎先是被這樣的關切弄得一愣,隨後抽出一隻手拍了拍沈昌珉的手背,安慰道:
“沒事,那時候我和秦堂瑾都在酒店裏,沒有受傷。”
“那就好……那就好……”
沈昌珉上下打量一番後發現須黎身上真的沒有意料之中的猙獰傷痕,這才放下心來。
“這次真的要嚇死人了,你媽媽原本也要跟我一起來的,但前幾天她一直在工作室裏連夜雕她的作品,好久都沒休息了,我好說歹說才讓她願意在國內等你回來……”
就好像沒有他這個人似的。
秦堂瑾並不在意,畢竟須黎被沈家認回不就,現又是沈家的掌上明珠,他很有作爲一隻拱白菜的豬的自覺。
於是秦堂瑾並沒有像往常一樣走在須黎身旁,而是特意留了一段距離,保證沈老爺子有足夠的空間和他最愛的孫女嘮家常。
“好了,看到你毫髮無傷我也就放心了,沈家的事情還有很多,你那個舅舅也是個不着調的,我還要回去收拾爛攤子。”
和須黎聊了一會後,沈老爺子臉上的笑容燦爛了不少。
“您回去的路上多加小心。”
猶豫了一會,須黎擡眸又略結巴地添了句:
“還請您替我和……媽媽問好,就說我這邊一切順利,節目拍攝完畢就回國。”
須黎自有記憶起身邊只有母親玄度神女,可還沒等她過完無憂無慮的童年時光母親就離世了。
在她漫長的生命裏沒有什麼感受親情的機會,所以現在被突如其來的親人的關心環繞的她纔會這樣不知所措。
“好。”
看着須黎沉着穩重的模樣,沈老爺子慈祥地摸了摸她的頭。
這孩子從小流落在外就吃了不少苦頭,被找回後明明有家族可以保護她,卻依舊是這樣讓人省心。
這讓沈昌珉有些心疼。
臨上飛機前,沈昌珉拍了拍沈迦藍的肩膀,略渾濁的眼眸靜靜地注視着她:
“好孩子,我們這些做長輩的知道你是個有能力又可靠的孩子,很多事情你都能夠自己解決。”
“但你要記得,不論你遇到了什麼困難,身邊發生了什麼,我們沈家永遠會站在你的身後。”
“所以,不要一個人承擔所有,你可以和同齡的孩子一樣和我們訴苦、撒嬌,這是你的權力。”
說完後,沈昌珉在身邊保鏢的攙扶下依依不捨地走上飛機。
須黎仰頭站在海灘上望着他們離開的方向,直到飛機變成一個小點,最終消失在黑絲絨般的天際之中。
撒嬌……嗎?
須黎苦笑着笑了搖頭,彷彿在嘲笑自己方纔某個瞬間動搖。
這個詞背後的畫面實在太美好,美好到讓她想哭。
可這不是屬於她的詞。
以前不會,以後也不會。
畢竟一旦踏入了這人間煙火,就再難忍受曾經的孤獨。
夜晚的海風是微涼的,它席捲着海浪的氣息和水汽一點一點地鑽入須黎的毛孔中,讓她不由得抱緊雙臂。
是時候該回去了。
須黎如是想着。
就在她轉身準備回到節目組的時候,恰巧撞入了一個懷抱。
鼻尖撞到堅硬結實的胸膛,讓須黎本就酸澀地眼眶頓時流下淚來。
“這是誰家的小哭包丟在海灘上了,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