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來不及多看幾眼，蘇荷就高傲地將視線挪開。
好似他這樣的人，瞧上一眼已是恩賜。
雀躍得意的心在此刻如同被丟入冰湖中，隨着時間的沉澱，泛起難以忍受的酸意和憋悶。
他有些喘不過氣來，好似被什麼東西用力地掐住了命脈。
試圖掙扎出這種難受，又陡然升起一股莫名的失重感。
好像從很高的地方跌落下來，正在不斷地往下墜。
他心慌不安地想要抓住點什麼，卻兩手空空。
那一瞬間，就好像回到了在小山村時被欺凌，從小山坡上被推下去的時候。
他傷痕累累地往上爬，對方卻嬉笑玩味地一次次將他踩下去，把他的痛苦與絕望，當成樂趣。
那輕蔑又鄙夷，彷彿看髒東西的眼神，哪怕後來他虐殺了那人全家，很長一段時間，也如噩夢般縈繞在他的心頭。
本以爲已經過去了，今非昔比，他憑藉着隱藏的實力，打臉了無數瞧不起他的人，讓那些人通通都嚐到了教訓。
像條狗一樣乞求他的饒恕，後悔對他惡言相向，更是舔着臉，殷勤備至地要對他好...
但此時此刻，葉天又有種回到當初，還在淤泥中摸爬打滾時的感覺。
她瞧不起他！
“喂，這位師弟，蘇師姐叫你呢，你發什麼呆呢？”
胳膊被誰用劍鞘推了一下，葉天回過神來，才發覺已經出了一身冷汗，後背更是被汗水浸透。
充滿黏膩又瘙癢的感覺，如同無數螞蟻爬過，百爪撓心。
“既是首名，你便隨我一同去剷除水妖，多些實戰經驗，免得又被妖獸戲弄，丟了我三清宗的臉面。”
她說的是葉天渾身臭味的事。
見他精神恍惚，有些反應遲鈍的樣子，蘇荷微微皺了皺眉，沒再理會。
轉身去安排神意門的幾名女修離開。
“哇，真好啊，我也想跟蘇師姐一起去除妖，可惜我不是首名。”
有弟子羨慕起來，不過聞到葉天身上的味道，就捂着鼻子敬而遠之。
“算了算了，我再怎麼拼，也做不到把自己弄一身妖獸糞臭味，用來吸引別的妖獸攻擊，果然，別人成功都是有原因的。”
葉天拉着一張臉盯着那名弟子。
那名弟子後知後覺自己說得有些過分，立馬道歉。
“對不起啊這位師弟，我沒什麼壞心眼，就是跟你開個玩笑。”
他雙手搓着做鞠，看起來非常真誠的樣子，把葉天憋得要死。
他要是責怪他，那旁人定會覺得他小心眼了，可讓他就這麼原諒？
他恨不得割了他的舌頭。
“知道自己不會說話，出口之前就斟酌些。”
蘇荷的嗓音傳來過來，她解決完神意門女修們離開的事，目光掃在那嬉皮笑臉的弟子身上。
“你長得真醜。”
弟子笑容垮掉，滿臉受傷與打擊，蘇荷勾脣一笑。
“我開玩笑的，你不要介意，我沒什麼壞心眼。”
弟子：“……”
“明白了嗎？”蘇荷看向他，弟子低着頭，用力地點了點腦袋。
“蘇師姐，我明白了。”
“明白了就好，人長一張嘴，可以不說話，也可以出口成章，但絕不能滿嘴噴糞，那多髒。”
“凡事三思而後行，你應該也不想，有一天別人對你滿嘴噴糞的時候，你只能強忍憋屈地接受那狗屁的道歉，自己把苦果嚥下去，還無人理解你，爲你打抱不平吧？”
話糙理不糙，蘇荷也不管他們聽沒聽懂，坐着飛毯就離開了。
葉天還呆愣在蘇荷替他說話上。
看着那弟子滿臉羞愧，無地自容的樣子，他心中說不出的爽意。
像是炎炎夏日，淋了一場迅速而激烈的大雨，讓他渾身舒暢痛快。
誠然，他可以秋後算賬，但現在這種方式，好像更讓他快意，神清氣爽。
最重要的是，從來沒有人，是不含任何偏見，不摻雜任何利益情感，只是針對這樣一件事地來幫他，替他說話。
因爲他站在對的那一方，至少在這件事上。
所以她毫不猶豫地訓斥了那個弟子，並不求任何回報。
後背冷卻的汗，此刻比不上逐漸炙熱起來的心臟，葉天目光灼熱起來。
比起以往的見色起意，玩弄想法，他現在對蘇荷，更有一種勢在必得的佔有慾。
臉頰變得熱燙起來，這種澎湃激動到近乎亢奮的情緒，葉天已經很長一段時間體會到了。
他下意識用目光去追尋蘇荷。
人呢？
“蘇師姐早走了。”
同門好心提醒。
“嗯嗯，坐着飛毯咻的一下就飛走了，你趕緊追吧。”
“不過你也不用急，蘇師姐雖然看起來又冷又硬，但她心底柔軟，一定會在祕境外等你的。”
“嗯嗯，就是你去晚了，可能會罵你一頓，說起來，蘇師姐教我們出口要三思而後行，爲什麼她自己…”
“你奇怪個什麼勁？仔細想想，蘇師姐說的，難道不都是大實話嗎？”
弟子1：“……”
弟子2：“……”
弟子3456789：“……”
果然，說話要三思而後行。
太傷人了，心都要碎了，拼不起來的那種。
小漁村，位於三清宗管轄的凡人地界，因靠着太和湖，村中人多是靠着捕魚，打撈珍珠過活。
也算富足。
奈何有了水妖之後，經常有漁民捕魚途中失蹤，且湖面總是無風起浪，無法出船。
本來這還算小事，讓附近依附三清宗的小宗門去解決便是。
奈何小宗門去的弟子，盡數失蹤，命牌雖未碎，卻是生不見人死不見屍。
且水妖日漸猖狂，不僅侷限於禍害小漁村那邊的水域，大半個太和湖都被它掌控。
小宗門無法，只能上告三清宗。
到了小漁村，蘇荷並未去打擾那些村民，而是找到了那個小宗門。
她並未進宗門，而是讓葉天去打聽。
葉天身上的臭味還有殘留，遇見的人都用異樣的眼神瞥他。
瞧得他心中殺意騰騰，恨不得挖了這些人的眼睛，再把這些人丟進糞坑裏滾一圈。
但蘇荷的神識光明正大地在後面盯着他。
盯得他心裏發毛。
不僅什麼都不敢做，還要保持得體的笑容，免得被瞧出來什麼，屆時難以解釋。
正在看人家宗門門口金獅子的蘇荷：“……”這琮山宗的作風，相當考驗人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