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白將自己代入到宰楊的角色，也覺得他現在面臨的問題有些棘手。
不過“王阿姨”這一次，卻好像早有準備，並沒有表現出太過焦慮的表情。
只見宰楊臉上的表情有些難看，面對老人家的質問，正躊躇着不知道要如何開口。
就在這時，幕布上的畫面飛快變化，接着，一個他永遠不會忘記的地方，便出現在了畫面裏。
“王阿姨”擺出一副看戲的樣子，看到宰楊臉上表情有些發愣，還偷偷露出了笑容。
可惜“她”的表情沒有逃過周白的眼睛，全部被他盡收眼底。
畫面中，傳來一個小男孩說話的聲音，把屏幕前方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過去。
小男孩站在一塊空地前方，抓着自己小小的手，有些不安地轉頭望向自己的身後。
“媽媽，我知道錯了。”
一個提着菜籃子的女人站在他的身後，聲音嚴肅地問道：“知道錯在哪了嗎？”
“錯在剛剛不該故意弄壞那個阿姨的東西。”
“那你站好，轉過頭，對着那個地方，再說一遍。”
小男孩點了點頭，按照媽媽的要求，對着樓道下方，一塊擺放好幾束鮮花的空地，重新說道：
“叔叔，對不起。
童童不該故意弄壞那個阿姨的東西。
你救的是個好人，童童是個好人，童童以後也會一直做個好人。”
他說完，朝着那塊空地鞠了一躬，接着才重新轉過頭，看向站在自己身後的媽媽。
女人輕嘆了口氣，同樣朝着那塊空地鞠了一躬，然後才走到小男孩的旁邊，牽起了他的手。
“要記住你說過的話，知道嗎？”
小男孩趕緊快速地點了點頭。
“走吧，我們回家。”
女人牽着他的手，繞過了空地上擺放着的鮮花，兩個人朝着樓梯間走了過去。
小男孩懵懵懂懂地被媽媽牽着，擡着頭，有些想不明白地問道：
“媽媽，我每次做錯事，你都帶我來這裏。
可是我說的話，那個叔叔真的能夠聽到嗎？”
幕布前方，宰楊和拄着柺杖的老人家，目光都停留在那些鮮花上面。
而小男孩的媽媽，在聽到這個問題的時候，也回過頭來，看了一眼擺放在空地上的鮮花。
“那個叔叔，他一定能夠聽見的。
他會活在我們的心裏，讓我們能夠永遠記得要成爲一個更好的人。”
宰楊聽到這裏，雙手有些微微的顫抖。
而拄着柺杖的老人家，雙眼已經滿是淚花。
他們在這一刻，確確實實感覺到方洋並沒有從這個世界上消失。
而是以另外一種方式，在影響着他所存在過的地方。
隨着母子兩人踏上樓梯，幕布上的畫面沿着那塊空地往上，停留在了這棟老舊居民樓上，一個又一個充滿生活氣息的窗戶外面。
這些窗戶就像是生活在這裏，每一個普通家庭的縮影，只看着這些窗戶，便能夠感受到他們生活在這棟居民樓裏的點點滴滴。
此時的他，感覺自己的內心被左右拉扯着，找不到一個能夠支撐着他的着力點。
幕布上的畫面，又轉到了小男孩和他媽媽的身上，他們沿着樓梯往上走，邊走邊繼續着剛剛的話題。
“媽媽，那我以後也成爲像叔叔一樣的人，你說好不好？”
他問這個問題的時候，周白能夠明顯看到，幕布前方拄着柺杖的老人家身體明顯一頓。
而有着同樣反應的，還有小男孩的媽媽。
小男孩的媽媽停頓了許久，像是做了很困難的心理鬥爭，纔回答了他的問題。
“等到你以後能夠清楚這個決定意味着什麼，你可以再來問媽媽這個問題。
如果那個時候，你還是這麼希望的話，那媽媽會尊重你的決定。”
老人家聽到這裏，目光從畫面移開，有些茫然地望向遠方。
而小男孩則半知半解地對着他媽媽點了點頭，隨後跟着媽媽走進了家門。
畫面至此，停到了放在空地的鮮花上面。
宰楊這時也終於支撐不住，雙腳一軟，朝着前方的幕布，便跪了下去。
“當時的命令，確實是我下達的。
方洋衝進了人羣裏，救出了那個小男孩，但他自己也瞬間被那些發了瘋的變異人圍起來。
這兩年來，我也常常在回想，如果我當初不下達那個開槍掃射的命令，那麼方洋是不是有可能被救回來？
可是我當時真的冒不起這個險。”
時隔兩年，再一次聽到自己兒子死亡過程的老人，控制不住流下淚來。
“我確實應該和方洋道歉，我也應該和你道歉。
是因爲我的工作能力不足，所以才護不住自己的隊員。
我應該做得更好一點……”
他跪在地上，雙手撐着膝蓋，肩膀微微顫抖。
原本剛毅的形象在這一刻，幾乎完全崩塌。
但拄着柺杖的老人家，卻擦了擦眼淚，轉過頭來，向他問道：
“是他自己衝進人羣的嗎？”
宰楊擡起頭，愣愣地點了點。
隨後便看見老人家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不再看他，轉身拄着柺杖，步履蹣跚地離開了人羣。
“我不會原諒你，但我也尊重他的決定。
你放心吧，我不會給你們拖後腿的，因爲如果他還在的話，應該也會做出同樣的決定。”
宰楊久久跪在地上沒有起身。
周白看着他有些脆弱的身影，輕嘆了口氣，但並沒有起身去安慰他。
有些坎，還是得自己去邁過去纔行。
他坐在椅子上，看到宰楊帶過來的那些人，有些過去跟他低語了兩句，然後各種散去。
周白坐在那裏，看着他們，突然間覺得自己的口袋裏，好像有什麼東西正在變得有些發燙。
他錯愕地將手伸進口袋，在他獲得的一堆“紀念品”裏，找到了一枚星星模樣的東西。
那枚星星正在閃着微光，好像被什麼注入了力量，有些發燙地躺到了周白的手中。